第2章 宾天

永安帝患病的消息虽被全城封锁,可城里的百姓还是从日益森严的城防、愈发严格的宵禁中尝到了一丝端倪。又有有心人泄露消息,百姓们差不多得知了当今圣上病重的消息。

全城百姓皆是愁眉不展,他们真心爱戴这位心怀人民的永安帝。于是,百姓们自发戒荤腥吃素斋,得空便去佛堂礼佛,还有甚者三拜九叩愿以阳寿助永安帝度过病关。

这些在百姓中间发生的事情自然一丝不漏地传入上位者的耳朵,斐统俯身跪在永安帝病床前,恭敬地擦拭着永安帝苍白的面庞。

他已在永安帝床前接连日夜不休地侍奉了好几日,不少大臣劝太子保重身体,也都被他笑着以孝道回绝。

“能侍奉父皇是做孩儿的荣幸,众大臣不必替我忧心。倒是父皇的病情,大臣们一定要尽力寻找能人,找到能让父皇转醒的方子啊!”

众大臣自是被感动得无话可说,每日例行跪安后皆都惴惴不安地离宫。养心殿素来清净,皇帝病危,臣子们不敢过多停留打扰,耽误皇帝病情。只留下与永安帝最亲近的太子留下侍奉,众人也十分放心。

可谁能想到人前孝顺恭敬的太子,人后会咬牙切齿地伏在永安帝耳边恶毒诅咒。

“父皇,您的命可真硬啊,中了无寐还能挺到如今不断气,难道父皇您真是真龙化身?”

斐统阴沉着脸冷笑:“弑龙,也不是做不得。只是父皇您这么深受百姓的爱戴,这让儿臣怎么超过您啊?”

摆手让贴身服侍的婢女们退下,斐统毫不留情捏住永安帝在昏迷中沉静的脸颊,白皙的芙蓉面瞬间出现几个明显的指印。

“父皇,您可真会给我出难题啊。不过,你还是安心地去吧,孩儿当然不会让你失望的。”

斐统捏着永安帝的手下移,挪到莹白修长的脖颈上。像玩弄濒死猎物的鬣狗一般,斐统恶趣味地摩挲着永安帝细腻的皮肤,直到白嫩的肌肤因摩擦而泛起红痕,开始缓慢收紧。

背后传来脚步声,斐统心中警铃大作,想要缩回手却为时晚矣,那人已走至身旁!

“住手!”嗓音虽有中气,但难掩苍老。

斐统听到松了口气,听话地放下作恶的手,面对来人,半埋怨半撒娇:“外祖父,你吓到我了,咋不让人通传?”

左相看透孙儿的心思:“要是通传了,臣怎还会看到太子你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

“你呀,还是太心急了。左右是活不了几日了,何必现在下手落人口舌!”

“我只是不甘心。”道理斐统当然都明白,“只是夜长梦多,孙儿怕……”

慕容复与斐统对视一眼,顿知他的心思。他们都以得知了漠北侯擅自离关的消息,如此一位不明敌友的强者若是此时赶到皇城,局势更是扑朔迷离了。

“糊涂东西!有那人发的毒誓在,你有什么好忌惮的?现下重要的是把样子做足了,估摸着今晚便到头了。”

斐统眼睛一亮,真心感激道:“感谢外祖父指点,您劳心劳力为我筹谋,我必不负您的心意,多等些时辰便是了。”

“听话就好。”慕容复欣慰地摸摸乖孙的脑袋,“不枉我殚精竭虑,不枉你母后为你隐忍多年,现在也快要如愿了。”

偌大的金銮殿内,惟有左相与太子祖孙情深,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飘在上空的亡魂尽收眼底。

永安帝自吐血昏迷之后,体内的魂灵腾空而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从软绵变得僵硬,怎么也回不到体内。

他也尝试着飘去宝华殿看看妻子,却发现魂灵不能离开肉身三步,只能一直飘在病床左右。

看着太子宵衣旰食为自己擦拭身体,后宫妃嫔日夜诵经祈福,朝中大臣各司其职,永安帝心生宽慰。

许是此生圆满,未有执念的缘故,永安帝的灵魂渐渐透明,即将消散之际,他看到了太子欲手刃生父的狠毒心肠。

甚至从小教导他仁义礼智信的师父,慕容宰相也是杀害自己的凶手之一,永安帝只觉荒唐。

虽是生于帝王家,但永安帝自问无愧于百姓、无愧与朝廷、无愧于后宫、无愧于子嗣!

何故他亲近的人,人人皆要置他于死地?

不知道魂灵还有没有心,永安帝抚着心脏的位置,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

原来,是太子在献给他的那碗益气补血的汤碗里下了药,还是无寐之毒。

永安帝能感受到自己的肉身已回天乏术,看着床前的两位,一位是自出生之日起便宠爱多年的太子,一位是伴自己从太子至永安帝的恩师。

他真想好好问问二位!问问上苍!朕是做错了什么,不配拥有父子之情、师徒之情?

因着强烈的情绪波动,本就破碎的魂灵更加摇摇欲坠,连带着躺在病床上的肉身,嘴角不断流出黑血。

慕容复与斐统如临大敌,急忙召唤殿外随时恭候的御医,神情慌张,面上是诚挚的担忧。

龙床前瞬间又被御医们围成一团,宝华殿内的娘娘们,听到消息也都正在赶来。

永安帝穿越过众人,飘到眼含热泪的斐统面前,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孝顺聪慧模样。

“何至于此。”永安帝叹息着,想要抚摸孩子的脸庞,“你是名正言顺的大桑太子,是父皇钦点的储君,父皇扪心自问,待你不薄啊!”

“何至于此啊!”永安帝再次喃喃着,重新飘回床头等待死期。哀莫大于心死,他垂下眼睛,浓而密的睫毛立马将眼前的一切遮盖。

“咚——咚——咚——”

金钟三响,皇帝病危,昭告天下。

“不可能!怎么可能!”

一道策马飞奔的身影掠过皇城大门,听到飘荡的三声钟响,勒紧缰绳,不管不顾地朝皇宫冲去。

殿内已经跪倒一片,太医束手无策匍匐在地听候发落,稍有身份的嫔妾立在侧旁,皇后虚虚坐在床榻旁,不舍地卧着床上之人苍白的御手,美人垂泪。

“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御医首座率先告罪,连连告罪求饶。

慕容涟漪轻轻拂去泪珠,温柔道:“御医但说无妨,本宫不会怪罪你的。”

“臣学艺不精,陛下如今只出气不进起,恐怕活不过半刻钟了。”

此话一出,众人惊骇。正在此时,宋参知郑重出声:“皇后娘娘,听闻噩耗,臣悲痛不已,可国不可一日无君,娘娘可知陛下心意?”

此话问得含糊不清,但是问到了众人心坎里。

“圣上仍处昏迷,本宫本不欲此时宣布,既然宋参知忧心朝政,本宫便如实相告。”

“陛下确已有所感,于昏迷前一日写下传位诏书交于本宫父亲,左相代为保管,咱们安心等待便是。”

左相适时从袖口中掏出明黄黄的圣旨,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这下,众大臣们无话可说,皆安安静静地跪于地上,等待真龙归位。

永安帝已是冷眼旁观,他不曾写下传位诏书,但如今他还管得了什么呢?等待半刻钟一过,他便要烟消云散了。

外面传来极其嘈杂的声响,原本肃穆的气氛被一道急行的马蹄打破。

这个时候,谁敢带兵骑马踏皇宫?居然还能闯过龙虎营和禁卫军,到达内殿!

“漠北侯!皇宫内院岂容你撒野!”禁卫军统领拔刀剑出鞘,刀光剑影。

下一秒,嘈杂声已到门外。

“漠北候!您不能进去啊!”殿外守门太监慌乱阻止。

“让开!”一声大喝,寝殿大门被豁然踹开,滚进来一个吓得屁滚尿流的小太监,身后是逆光站立的一道高大身影。

殿内的人惊得忘了动作,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高喊“保护皇上!保护皇上!”

来人居然是戍守边关十余载,岁岁年年不回京的边关修罗。

就在众人都疑心自己眼花了的时候,漠北候有了动作,他抬脚迈过养心殿门槛,双脚趔趄,但被隐藏得很好。

进了室内,众人更好地看清了此时漠北候的装扮模样。

风尘仆仆,红色巾帷上蒙着一层黄沙,银色战甲反射冰冷的光。带着大漠狂沙磨砺出来的锋利气质,双眼犀利如刀,被眼锋扫过的众人皆打了个寒颤。

从大敞的殿门外望去,能看到被控制住了的禁卫军统领,和一群吓得瘫坐在地上的朝臣。周围全是身着铁甲,身侧佩刀的漠北侯亲兵。

皇帝垂危,手握重兵的大将却率千骑闯皇宫,任凭谁人想都认为这漠北侯怀揣着的是,谋逆心思。

祁殊视若无睹地越过他们,直朝当今圣上的龙床走去。

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位顶天立地的漠北侯步履飘浮走得踉跄,有几分近乡情怯的意味。

永安帝眉头紧皱,死死盯着这位不速之客,朦胧的高大身影冲破层层阻拦,跌跌撞撞地朝他肉身奔来。

祁殊推开挡在床前的太监,魁梧的身子轰然倒下,扑倒在永安帝龙床旁边。他大逆不道地捧起永安帝冰凉失温的脸庞,视若珍宝地抚摸。疯魔了般紧紧抱住永安帝僵硬的上身,低声呜咽。

冒犯皇帝,可是杀头的重罪。永安帝飘近了些,细细端详悲痛呜咽着的漠北侯。

几滴湿润的泪珠从漠北侯脸颊落下,落在他失温裸露的脖颈皮肤。泪珠混着风尘仆仆的沙砾,飘着的永安帝嫌恶地闪了闪眼眸。

当然,现在的他阻止不了什么,任凭胆大包天的贼人在他的上方哆哆嗦嗦地哭泣,温热的液体一滴滴掉落在他裸露的肌肤上,烫得灼人。

连带着魂灵也开始发热。

“放肆!从朕身上下来!”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祁殊反反复复地说着,敢握刀尖流血都不松开的大手如今直打颤。是他错了,错在经年痴心妄想,错在远守边关,错在未能护心上人周全!

永安帝听到了这一声声的呢喃,神情变得复杂。他狐疑地瞅着漠北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想要凑近再看得清些,魂灵倏地被一道极强的吸力牵扯。

“佩之——”是撕心裂肺的哭喊,漠北侯仰天长啸,冷面阎罗哭得像个失了珍宝的幼童。

天地闪过一道白光,闪电劈下,倾盆的大雨应和歇斯底里的哭喊。

“皇上驾崩了——”是大太监尖利的嗓音,穿透沉闷的雨声,传出大殿。

众人也顾不上漠北侯擅闯内殿的变故了,齐刷刷地号哭起来。

暴雨下了整整一个晚上,雷电声、闪电声、雨声、丧钟声响彻整夜。

永安大帝,于永安十七年四月初七宾天,享年三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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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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