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再度醒来,已迷失于未知的所在。他尝试着动了动肢体,眼睛勉强睁开,只见四周漆黑一片,口中塞满了白色的布料,双手被束缚于背后,连双脚也未幸免。
经过一段时间的无效挣扎,顾星舒最终放弃了抵抗。他细心地感知着周遭的环境,阴冷而潮湿,绝非寻常住所。正当他陷入沉思之际,门被缓缓推开。
这么快就有人来了,看来这些人也很着急见到他。
顾星舒竖起耳朵听着,那些人说的话他自然听不懂,但大致意思听的懂,毕竟他上辈子与藩属人恶战了五年。
“别让他跑了,首领在来的路上。”
“跑不了。”
顾星舒又挣扎了几下,结果等来一脚踹在他身上,识趣不再挣扎了。
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所说的那位首领才进门,她一身夜行衣在身,身后还跟着四五个非常魁梧的大汉。
“把麻袋拿开。”那人吩咐。
几个人粗暴得把麻袋从顾星舒头上划开,眼前一亮,他这才看清楚自己这是在一处废弃的地窖,里面堆满了杂物。
接着他看到了面前站着的蒙面女子,她虽穿着大楚衣服,可顾星舒依旧可以从她恶狠狠地目光中认出这就是纳达尔玛。
可那眼神中充满了道不清的情绪,顾星舒不懂。
“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顾将军?”纳达尔玛问他,“你来冀州的目的是什么?”
顾星舒没回答他,而是一一观察着他们几个人,据木工写信内容得知,纳达尔玛部落并不在藩属,他们打散了几个部落后询问才得知,这人带着剩下的族人很早来到了大楚。
那么……也就是说他死的当年,这些人就已经和段峦统勾结上了。
“问你话呢!”
有人见他沉默不语,便狠狠地踢了他的肩膀一脚,紧接着又猛力踹了他腹部一下,顾星舒无辜地遭受了一阵暴行,那些人粗鲁地将他嘴中的白布扯出。
顾星舒被这打得生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因此语气也谈不上客气:“纳达尔玛,好久不见啊!”
纳达尔玛脸色大变,上前一步盯着他,问他:“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顾将军呢?你们皇帝把他杀了尸体埋哪里了?!”
顾星舒的衣领被纳达尔玛紧紧揪住,她用力摇晃着他,本就酸痛的肩膀此刻更是痛入骨髓,连头部也感到一阵眩晕。若非体力稍显不支,他定能一脚将她踢开。
“如果我没记错,你和顾将军有约定,不可进犯大楚!”顾星舒寒冷得目光盯着她,一字一句问道,“我还想问问你,没有今上宣见,你们私自出现在大楚,甚至和大楚官员勾结,你在做什么?!”
纳达尔玛怔愣片刻后松开他,往后退了几步,好像在通过这张熟悉的脸看另一个人。
这种眼神,顾星舒在楚萧眼里见到过。
“让他们出去,否则你别想从我身上得到任何顾将军的消息。”
“首领……”
纳达尔玛抬手,那些人虽不甘心但最后都出去了。
顾星舒轻摇肩膀,夜色已深,他按着腹部,强忍着不适,目光抬起,定格在纳达尔玛身上。纳达尔玛静静地注视着他,片刻后才慢慢掀开了面巾。
面对纳达尔玛的面容,他震惊无比,那脸庞……怎会变得如此?
“你……怎么会?”
纳达尔玛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若是抛去她是敌人的身份,也是个绝色美人,可此刻顾星舒看到她的脸上布满了可怕的烫伤,小巧的五官没有一块是好的。
纳达尔玛背对着她戴好面巾,又重新转过身来,适才激动的情绪已经平复,她问道:“你引我出来难不成只是想看我脸?”
“你的脸,谁干的?”顾星舒问出这个答案时,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了。
“不重要。”纳达尔玛看着他,“我先问你,你是何人?为何知道顾将军与我的约定?”
“清州知府顾守恒次子,顾衡,我顾家受过顾将军恩惠。”
“清州……”纳达尔玛沉思了一会,她去过清州,但没见到过这人,“楚人,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顾星舒此刻心中纷扰不堪,这与他的预设计划发生了偏差。他本打算在见到纳达尔玛后,劝说她返回藩属,然而若问题的症结并不在他这一方,那么一切便变得棘手起来。
“你能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事吗?”顾星舒不忍心看她,却又不得不问,“你的脸,你的族人,为何突然来到大楚,甚至和段峦统勾结。”
“我从没与谁勾结过,也不曾害过楚人。”纳达尔玛狠声道,“我来大楚,也并非全是为了顾将军。”
顾星舒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纳达尔玛说:“是为了我那死去的两个孩儿。”
顾星舒呼吸一紧,下意识握紧了被绑的拳头:“……他们,是帝都……那位吗?”
纳达尔玛没回答,但顾星舒在她眼里看到了恐惧。
“……我不是顾星舒,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前提是……你得信任我,否则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我谁都不信。”纳达尔玛艰难道,“你们楚人最会出尔反尔,我只想知道顾将军是怎么死的?”
顾星舒没想过有一天他要向别人讲述自己的死亡过程,至今为止想起来他胸口都会闷痛。可若不说,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知道,若是纳达尔玛的孩子真是楚萧杀的,那她定然不会这么轻易离开大楚。
“他是被段峦统设计猎杀在了空寂涯……”
顾星舒长叹一声,慢慢讲起来了当时的遭遇,当然,有些事情他不可能全部告诉纳达尔玛,只是讲了自己惨遭陷害的整个过程。
楚萧从未给他讲过登基以后的困难,每次回信都道他很好,让顾星舒保证自身安全,那个时候他也没想过楚萧被架空在那个高高的位置上。
这段时间他向刘文韵侧面打听过那时候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上次在皇陵楚萧并未多提,或许提了,他只是当时太过震撼没听到。
在他前往辽东的时候,朝中一干重臣几乎没有一个愿意拥立他的,只有闻太傅身后的几个文臣。但没用,先帝重武轻文,很多文臣都没有实权在手,就算全部文臣加起来也不可能抵抗的了武将。
当时楚萧并不知情段峦统的心思,也不知道自己母后在这其中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所以重用了几个武将,其中林子雄就是楚萧最看中的一个。
楚萧可能到顾星舒死才反应过来林子雄是段峦统的人,所以当时为了杀鸡儆猴,楚萧让文武百官看着林子雄被五马分尸的下场。
就连宫人都大胆到给楚萧下药,他这个皇帝实在窝囊无用。
那个时候的楚萧是期盼着顾星舒尽快回京的,有时候他甚至会询问闻太傅,辽东打不动就不打了,让顾将军回京吧。
闻太傅自然不同意,辽东是敌人,段峦统是内患,若不是为了大楚江山,他这个半截入土的人都恨不得上战场杀敌去!
顾星舒心疼楚萧,却也心疼自己的遭遇,若是他没有重生,他的一辈子就这样过了,而他也不知道所有的真相,含恨而终。
“……我不信,你们大楚的皇帝是个奸人,他根本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顾星舒双目通红,他不会替楚萧解释,因为没必要,他是帝王,也不需要解释他做的事情。
“所以纳达尔玛,我需要知道当年他去找过你们以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星舒想来想去变故就在这里,楚萧的为人他了解,说没杀自然没杀,而且楚萧知道是怎么回事,自然不会迁怒于纳达尔玛。
“……你以顾将军的名义起誓,你发誓,若是你骗了我,就让顾将军永世不得超生!”
顾星舒没有犹豫:“我顾衡发誓,若有半句虚言,顾星舒……永世不得超生!”
纳达尔玛看着他的脸,抬手抹了一把泪。
“当年大楚的皇帝来势汹汹,找到我们后,质问我和顾将军是什么关系,问我孩子是不是顾将军的……”
顾星舒双唇抿得紧紧的,每一句话都放在了心上。
当初楚萧只是问了一些顾星舒在和亲时发生了什么事情,纳达尔玛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告诉了自己和顾星舒的计划,又将顾星舒答应她的条件告诉了楚萧。
楚萧让她找百人尸体建碑,将他们葬在了辽东边界,警示着藩属人,若是来日敢犯大楚,他会亲自将整个藩属做成碑!
所以楚萧并没有杀她们。
但是楚萧走后不到半个时辰,突然又原路返回百名大楚骑兵,当时那些士兵口中喊大喊“皇上有令,一个不留,杀无赦!”
那时,她的族人遭受了比战争还残酷的洗礼,两个儿子也是在那场战争中被残杀,大楚军壕无人性,不论妇女弱老通通杀了……
“他们杀了我的族人,放火烧了我们的家,我的两个孩子被活活烧死,我的脸也被彻底烧毁,若不是段国公救我一命,如今我哪里还能站在这里!”
顾星舒若非此刻颓然坐在地上,恐怕他也难以承受如此剧烈的情感冲击。纳达尔玛的话语如重锤击打在他的心扉,使他良久无言,只能任震惊的浪潮在胸中翻涌。
纳达尔玛的声音颤抖而哽咽,眼中泪水汇聚成河,她痛心疾首于达尔罕无端挑起战火,夺去了她挚爱的夫君;她对大楚皇帝的绝情更是满怀怨恨,为何连一线生机都不留,非得赶尽杀绝。她深信,若顾星舒仍在人世,她的孩子们定能无忧无虑,享受安宁。
“……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哪里是楚萧会干出来的事情!”顾星舒咬牙切齿道,“为什么段峦统出现的那么及时?为什么他就知道楚萧要杀你们,而他又出现的那么及时?你难道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纳达尔玛一怔:“你什么意思?”
顾星舒浑身难受,他想要靠着墙,纳达尔玛见状抽出刀挑开了他脚上的绳子:“不要试图逃走,出去你只有死路一条。”
顾星舒活动了一下脚,也顾不得地上潮湿,就这么靠在了一堆柴上,他本来身体就弱,刚刚那一脚踢得他到现在还痛。
“你难道没想过,为什么他出现的那么巧合吗?”
纳达尔玛当然怀疑过,可段峦统亲自救了她,那些士兵口口声声喊着皇上有令一个不留,事实就摆在她的面前,是段峦统把她从大火中救了出来,她怎么可能还会再相信楚萧。
当年楚萧走的时候留给了她们很多食物,因为严寒她们猎到的食物有限,当时她甚至行了藩属最高礼仪感谢楚萧。
当烈焰肆虐,无情地吞噬了她们的庇护所,她目睹了那些年迈、羸弱、病痛交加的族人被大楚铁骑围困在火海之中,无力施救……她甚至无法保护自己的骨肉,她的孩子在她面前化作火光,而她自身亦身负重伤,陷入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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