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竹的手艺挺不错,小姑娘比顺藤摸瓜俩兄弟小点,在家平时也帮母亲做饭干活,尤其炒的一手好菜。
晌午时分,她利落的端着四菜一汤回来摆在桌上。
一条鱼,一盘红烧肉,一盘海鲜,外加一个青菜,都是按顾星舒口味做的。
府里也没外人,顾星舒尤其不在意什么主仆之分,三人坐在一起,顾星舒还特例让俩孩子尝了一口酒。
往昔一人独处,随遇而食,夏日以苍穹为席,寒冬则宿于客栈。自从结识楚萧,其生活便随其脚步迁徙。后再赴辽东疆场征战,生活更是简朴至极,能够有所栖身、有所裹腹便属幸事,战事紧迫,容不得半点懈怠。
如今这样子悠闲坐在院里乘凉,三两好友促膝谈心,再吃一顿饱饭,这便是卸甲归田后,他们在辽东最向往的日子了。
“公子,这酒好难喝啊!”
春竹喝了一口杯呛得脸立刻红了,小丫头第一次喝酒,估计以后都不敢碰了。
“你懂什么,这可是公子亲自酿的桂花酒。”顺滕可不这么认为,在他心里公子是最好的,公子给的东西也是最好的。
往日他们在府中虽然吃饱穿暖,但顾府很多仆人都是跟着知府很多年的人,有的还有夫人陪嫁过来的,只有他们三个是外人,主子不嫌弃,但主子的仆人嫌弃。
春竹不服气,低头闻了闻还真有桂花香:“公子上月去采桂花就是为了酿酒啊?”
顾星舒笑而不语。
“我还以为公子要做香包呢。”
“……”顾星舒差点被饭呛到。
“公子如今像是变了个人,以前总喜欢些女儿家用的东西,跟那文老板出去也是买胭脂水粉之类。”春竹看着顾星舒,突然感慨道,“公子如今这样,挺好的。”
“以前那是为了生存迫不得已,要是命能由我,我也想当个潇洒公子,不至于到现在都讨不到媳妇。”
顾星舒这么说也只是安慰俩人。
以前的迫不得已有,自愿也有,只是如今老去无成,难免会惹人怜悯。
三人说说笑笑吃了一顿午饭,城中的流水宴还在继续中,一般开席到结束也要一天时间,晚上还要戏班子唱戏,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顾星舒坐了会便靠在藤椅上睡着了,换做以前他也没这么脆弱,只是一场大火过后伤了元气,身体还是很弱,一时半会也补不回来,好在如今无所事事,倒也清闲自在。
顺滕抱着个篮子依旧在杏树上挑选,偶尔传来树枝的颤抖声,仿佛鸟儿在扑腾飞起又落下。
春竹在一边静悄悄洗杏子,耳边有哗啦哗啦水声,两者结合,倒也好听。
不知过了多久,春竹听到墙边有动静,抬头望去,没人,又往树上瞅了眼,顺滕还在,心想大概是顺滕把杏子不小心掉在外面了,也没在意。
那是因为她看不到墙后的动静,站在杏树上的顺滕可是亲自看见文老板贼头鼠脑翻墙的整个过程。
以前文祖福就经常带三公子这样,正门不走偏要翻墙,次次都要摔个狗吃屎才肯罢休,要不是这棵杏树,三公子那细胳膊细腿都被折腾没了。
顺滕看了眼还在熟睡的顾星舒,心想公子睡着还没一个时辰呢,可不能让文老板来祸害了。
于是从兜里捡了一颗比较大的杏子,“咻”一下从树上打下去,稳稳落在了文祖福脑袋。
“哎呦!”文祖福赶紧缩回脑袋,小声叫了一声。
顺滕瞧见他摸了摸头,正想笑来着,突然又出现一颗脑袋,顺滕也没看清是谁,当是文祖的的小娘子,捡了一颗小的又扔了过去,刚好打在他额头上。
这人倒是没叫唤,大概是被人发现不好意思立马隐藏了起来。
等了一会看不到人,顺滕这才背着篮子从树上下来,将春竹洗好的杏子放在另外一个篮子里沥水。
此时,墙外。
李顺德看着被打的俩人,简直气得牙痒痒,看文祖福的眼神恨不得把他扔进茅坑去!
“爷,您就听奴才一声劝吧,赶紧回去吧。”李顺德苦口婆心,这一路过来可谓是惊心动魄,他那魂都快吓没了。
这文祖福也是个不油的灯,一路走来带着那位爷胡吃海喝,俩人路过的地方鸡飞狗跳,像土匪一样被百姓追在身后跑!
可惜那位爷不理他,揉了揉额头问旁边的人:“哎,你说你那朋友,长得真有那么好看?”
文祖福捡起地上的杏子,擦了擦递给他,那爷不吃,他便自己吃了。
“当然了,他可是清州城有名的三小姐。”
那爷眼睛眯了眯,不动声色问:“你不是说他是男的么?”
“当然是男的了。”文祖福没发现他的异常,说,“只是情势所迫,他不得不扮女子。”
“爷,这都晌午过了,我们该……”
那爷打断李顺德的话,根本不理他:“那行,你带我去见他,我就交你这个朋友了。”
文祖福拍拍胸脯保证,没问题。
他也没细想为什么这个人要见顾星舒,为什么这么多人,偏偏就跟着他一直走,甚至还来翻人家知府大人的墙头。
三颗脑袋齐齐出现在墙头,文祖福一眼看到了蹲在地上干活的顺滕,摸了摸自己脑袋,心想等会一定要报仇。
那位爷的目光始终穿梭于周遭,似乎在寻觅一件稀世珍宝,抑或是在追索一抹消逝的踪影,然而,长时间地凝望,终究是无果而终。
“夫人不在,进去吧。”
文祖福话罢先从墙头跳了下来,接着后面俩人也跳了下来。
李顺德很郁闷,替主子拍打身上的灰,一边心里想:为什么正门不走偏偏翻墙?难不成这顾知府的大门烫脚不成?
“谁?!”顺滕立马站了起来,下意识护在顾星舒面前。
“是我是我!”文祖福笑呵呵从后面跑了过来,顺势揪住顺滕的脸咬牙切齿道,“刚刚是不是你拿杏子打本公子啊?”
春竹起身看着他们闹,笑了起来,突然发现有陌生人盯着顾星舒,立马挡住了已经看傻的俩人。
能不傻吗?
李顺德是见过顾星舒,更别提他身边站着的楚萧对顾星舒有多熟悉了,他甚至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顾将军。”
时隔五年再次见到,俩人都止不住怀疑这世界上真有这般无二的人吗?
楚萧凝视着那安详沉睡的面庞,缓缓吸气,脚步沉重地向这边挪移。每一步,心如刀割,他知道眼前之人并非顾星舒,但内心的渴望、怨恨与懊悔,让他难以自制。
“文老板,我家墙头哪天要是被你踩塌了,顾家可是按律要逮捕你的。”顾星舒醒了。
楚萧蓦地顿住脚步,目光由惊愕失措转为聚精会神,连呼吸都变得轻柔,细心聆听。
背后的李顺德早已惊得呆立当场,动弹不得。
文祖福听到声音才放开被他欺负的顺滕,几步跨过来拿起桌上的杏子就吃。
“你也没少翻我家墙,咱俩彼此彼此。”
顾星舒撑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踏实,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坐起看着面前春竹的背影,顾星舒郁闷,难不成这傻丫头是在替他挡太阳?
心里一暖,又被感动到,他轻声细语道:“春竹,我醒了,你去休息吧。”
春竹没动,顾星舒正准备起身,顺滕过来又挡在了他面前,这下他彻底迷惑了。
“……做什么呢你俩?”
文祖福骤然意识到,自己竟带领外人踏入了这片领地,顿时觉得有些失态。只见他轻轻拍了拍额头,忙不迭地起身,赶过去拉起楚萧,同时心中暗自责备自己,竟然忘记了向楚萧介绍这位尊贵的黄阿耶。
“三郎,来来来,给你介绍个朋友。”
说着便把人拉了过来,又过来拉顾星舒,奈何春竹和顺滕不让。
顾星舒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文祖福今天带了朋友来,是没出现过在顾府的,心里不免觉得很暖。
一是文祖福对俩人的友情依旧热情,好事总是想着自己。二是这俩孩子,如同他们父亲一样忠义。
“春竹,去拿我最好的龙井过来招待新朋友。”说着起身拍了拍挡在前面顺滕的肩膀,“去忙吧,无……”
后话自动消音,春竹看了眼楚萧,听到公子这么吩咐脸红红的跑掉了,顺滕则是安静的退开,自顾自去干活。
公子都这么说了,他们自然听话。
人肉墙一挪开,顾星舒当然一眼就瞧到了那人是谁。
他想过这辈子都不再见楚萧,想过若是见到了他一定一剑封喉取了他的性命,可这都是后话,因为他压根就不想见这个人!
而现在,楚萧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面前,他是杀了他?还是和他同归于尽,要么他死,要么顾府全部陪葬?
楚萧震惊得哑口无言,眼神迷惘地凝视着面前的身影,似乎在寻找确认,仿佛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他已经模糊了那个人在生前的模样,竭力在记忆中辨识。
凝视着顾星舒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楚萧的心脏猛地一紧,痛得让人难以呼吸。然而,他清楚眼前之人并非他的星舒,尽管声音竟与他的爱人如此相似。
文祖福见顾星舒也是愣在原地,画面与他刚才无二,心里便得意起来。
“顾三郎,收起你那大惊小怪的眼神。”
顾星舒连忙挪开视线,侧身不再去看楚萧,他忘了,如今他不再是顾星舒,而是顾衡,是他楚萧又怎样?难不成他还要再杀他一次吗?
文祖福小声说:“哎,长得好看吧?比你那刘公子可好看太多了。”
顾星舒脸色很难看,虽然是正午炎热天气,他却觉得浑身都在发冷,他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火问:“你可知他是谁?”
“知道啊。”文祖福无所谓道,“他叫黄阿耶,虽然名字很难听,但人长得好看就行啊,做咱的朋友,丑了可不行。”
话罢也不管顾星舒,过去把同样发愣的楚萧拉过来:“黄兄,来来来,这就是我介绍你认识的朋友,顾衡,顾知府三公子。”
楚萧身为一代君王,其心机深沉,纵使意图再明显,亦难以让人洞察。即便情感震撼至极,令人难以置信,须臾间便能恢复平静。
只是,他的目光依旧凝视在顾星舒的侧脸上。
“顾兄,久仰大名,在下,黄阿爷。”楚萧拱手。
顾星舒收起思绪纷纷,重生一世,他不可再对这个人掉以轻心。
“黄兄折煞小弟了,在下顾衡。”顾星舒也只是轻轻拱手,并不热情。
文祖福奇怪,当顾星舒是不喜欢比自己长得好看的人,拉着俩人坐下,春竹已经沏好了茶。
不远处发呆的李顺德过来默默站在楚萧身后,时不时抬头打量着顾星舒,目光碰在一起,李顺德一惊,顾星舒也只是淡淡一笑。
此时已经过了晌午,楚萧出现在这里,那顾守恒却没跟着,莫不是父亲已经见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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