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有城府

领主和夫人对视一眼,眼神中都带着难言的复杂情绪。他们自然知道,这病并非什么所谓的“绝迹天”。

秦烈看在眼里,开口道,

“领主,夫人,我并不清楚一个月前你们为何带我来西藩。但从离开中原到如今,我观察到你们待人的态度,今日亦看到你们一家人自己的相处方式。我不认为你们是坏人,甚至我时常在想,你们和其他西藩民众一样,都是淳朴善良的人,远比我在河洛接触过的人要友好真诚。”

听到这番话,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为情的神色,她轻轻望向领主,不知该如何回应。领主沉默片刻,随后轻叹了一口气。

秦烈继续说,

“在来的路上,我一路观察,西藩地处高原,资源匮乏,民众生活困苦,即使红岩城内也非锦衣玉食,行节俭之风。天机富可敌国,声名远扬,你们应该也是为了西藩子民的生计,才不得不在混乱中出此下策。”

领主看向他,表情严肃中又有几分欣赏,内心不禁感慨,天机不愧是天机,眼前这个不足9岁的孩子,观察如此细致,心思如此缜密。

秦烈接着说道:“万朝大会上,我父亲遇袭,你们趁机带我来西藩,对我并不算苛待。”

说到这里,秦烈顿了顿,显然由于刚刚施展真气而感到有些气力不济。

领主见状,示意秦烈赶紧坐下再说。

秦烈抱拳揖礼,顺势坐下,微微调整呼吸,继续讲道,

“我感谢二位,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你们救了我的性命,否则,我恐怕早已死在追杀者的利剑之下。今日从跟着央平离开西边的偏院,到进内屋为夫人治病,一路上的见闻,我推测夫人定是在万朝会当日的混乱中,误中了我父亲的‘天乩诀’。不过,既然在与央平和众医师等人的沟通中,我察觉到领主和夫人有意对他人隐瞒实情,我便决定顺水推舟地,说是夫人感染了中原的特有时疫‘绝迹天’,既能为夫人眼下的症状找个合理的解释,也想告诉领主,我确实有解决夫人病症的办法。”

领主眉头微蹙,他当时自是听出了秦烈口中的深意,否则绝不会轻易按照一个8岁孩童的要求行事。

他示意秦烈接着说下去。

“‘天乩诀’是我们北地秦氏的独家绝学。中掌后,寒气刺入体内,会随血液流转全身,逐渐侵蚀五脏六腑。今日那些医师们自然不知。他们以为夫人只是普通的寒气入侵,用些药力温补之物来抵消掉寒气即可,结果办法用尽也未见成效,便想着用雪岭冰参这样的峻补神药来抵御这股寒气。实际效果却是让夫人血液沸腾,寒气行速加剧,迅速遍布五脏六腑,甚至散布全身细末,才导致危及生命。此后,领主居所请需务必保持凉爽,夫人自己更要避免焦燥,谨防急火攻心。否则真的当寒气侵入心脉,可就麻烦了。”

领主和夫人这才恍然明白,刚才危机的缘由所在。夫人似有话要说,但在与领主对视后,默然忍住,没有言语。

“此诀想解唯有二法,”秦烈接着说道,

“其一,是天机秘宝‘天命果’。此物珍惜无比,比雪岭冰参更甚,每数年才结一次果,一次结果不过几颗,采集后炼制之法繁复无比,中途稍有不慎,便会功亏一篑。如今天机也所存无几。”他稍作停顿,补充道:“除了天命果,另一法便是我今天所用之术,即倒施天乩诀心法,用反逆真气护住要处,此法虽不能彻底根除寒气,但每月输送真气,可缓解病症,护住夫人五脏心脉,不再受损害。”

领主听到此处,严肃说道,

“等到天机形势稳定,我会命人修书,向天机索要天命果,待夫人服用痊愈后,我便会差人护送你回河洛。不过,在此期间,还要辛苦你为夫人输送真气缓解病症,护住她的身体。”

他思索片刻,又补充道,

“近些时日,我们遍请名医前来诊治,确实疏忽了对你的安置,是有所怠慢,稍后我会安排人带你迁出偏院,住到央平德吉附近,你们也已认识,自是有个陪伴。”

秦烈起身鞠躬谢过领主,真诚的说道,“领主,我还有一事相问。”

领主回道:“但说无妨。”

秦烈目光笃定,郑重的问道,“您所知道的天机最后的消息是什么?”

领主神色微微一顿,似有犹豫,但最终还是直言:“据我们所知,秦铭天已确定遇害,其他的没有过多听说,应该没有别的大变故。”

听到此,秦烈双眼的泪水已无法忍住,尽管他此时表情倔强,刻意保持平静,但这段时间内心的压力和痛楚已不是一个8岁的孩子可以轻易承受。

他静静伫立,眼泪悄然滑落。

稍顷,他收拾心情,用衣袖擦去泪痕,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对领主和领主夫人说道,

“领主,夫人,雪岭冰参确有奇效,用冰川融水熬制效果更佳。我父亲一定是得知德吉身体速来不好,才在当日赠送此药。您可以让今日的名医们再行诊断,若德吉体质适合,用此药进补,她的身体必有好转。”

领主夫人的眼中泛起点点泪光,她本就是友好良善之人,在西藩也是出了名的乐善好施。

眼前这个年幼的孩子,不过比德吉才大一两岁,就被卷入这场风波,被迫留在异乡,失去了父亲,不得见母亲,却依然想方设法帮助她和家人。

夫人心中的歉意愈重。

当日,自己在马车上,因刚中天乩诀,寒气侵体,昏昏欲睡,根本无暇顾及这个孩子。

后来,他们逃出玄阳城,在前往西藩的路上确认没有追兵后,秦烈已被安排换到另一辆马车。

自那之后,她和领主一直忙于寻医问诊,连央平德吉也要小心避让,更是没有时间和心思过问他的事情。

领主夫人轻轻招手,示意秦烈坐在床边。

她看着眼前这个刚在危急时刻救了自己性命的孩子,即便是在经历了这么多磨难,这孩子的脸上依旧带着一丝孩童特有的可爱。

那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擦拭去的几滴细小的泪珠,仿佛随时都会滑落。

她的心中顿时涌起了深深的愧疚与怜悯,温柔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秦烈。”秦烈低头回答。

“今年几岁了”夫人又问。

“8岁半。”秦烈答道。

“比德吉大了1岁,又比央平小了1岁,和洛桑家的多雷一般大小”,夫人抬头看向领主,领主点点头。

她又好奇的问,“小秦烈,你怎么会说藩话?”

秦烈答到“我幼时学过两年藩话,觉得很有意思,便一直坚持了下来,但说的不好,让夫人见笑了。”

领主夫人听后笑着夸道:“你说得已经很不错了,平时多跟大家来往,自然会越来越好。”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

“刚刚听你说话,总是称我为‘夫人’,既然今天我们也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以后你就和桑杰一样叫我‘穆古’,这样亲近些。”

秦烈点点头,认真地看向这个贵妇人,她神态温和,面容虽有几分倦意,但依旧慈爱可亲。

她的肤色略显古铜色,长发披肩,发丝间掺着几丝银白,增添了几分端庄与智慧。

她的眼神柔和而关切,像是一双温暖的大手将人包围,那是一种在天机也未曾感受过的和煦。

随后,她又与秦烈寒暄了几句,询问他平日里吃些什么,是否习惯这里的食物,衣物是谁在打点,还有在西藩睡得是否安稳。

秦烈注意到夫人神色间略显疲惫,便恭敬地一一作答后,说道:“今日发生诸多风波,穆古必定疲倦了,我便不打扰您休息了。”说罢,他便告辞先行离开了。

秦烈忙完领主和领主夫人这边的事情,回到居所和仆从们搬家,到了新的住处已经是快傍晚了。

新的院落在德吉和央平住处的外侧,离领主夫妇的居所稍远一些,但仍在核心的居住区域。

相比之前堆放物品的偏院,这里环境显然要好得多,宽敞整洁,配备的物品也更为贵重。

领主夫人特意安排了一个之前照顾他饮食的熟识侍女专门听他差遣,还特意为他备置了几套着装。

那些衣物应该是央平使用过的,都是用柔软的羊毛和丝绸混纺制成,袖口和衣襟上绣有精致的几何图案和传统的花纹,鲜艳明快,比前几日的秦烈穿的粗布衣物显然要精致许多。

但与天机的华服相比,制作工艺还是要粗糙不少。

秦烈穿上身试了试,质地轻盈且保暖,穿着很是舒服,西藩昼夜温差极大,在此地,这可比天机的衣物管用。

他再细想这段时间观察到的领主府上各色人穿着的衣物,都不是新近添置的,可见近年西藩当地的财政和生活状况的确颇为一般。

红岩城内虽不至于紧衣缩食,但是大家也尽可能的节俭。

他吃了些侍女端来的餐食,自然也比之前要丰盛不少,有新鲜的牦牛肉,羊肉等肉类,还配有足量的酸奶。

主食不再是之前清一色的藩粑,额外还多了些面食,水果方面,苹果从一小块变成了半个。

此外,侍女们还特意为他备置了些风干的肉干,留在屋内供他平时食用,秦烈仔细将这些肉干收集起来,小心翼翼地存放在一个毛毡包里。

他在院里吃完饭,稍作休息后,便躺进新住所的舒适卧房,床铺柔软,被子厚实,房间宽敞,墙壁上挂着精美的西藩奘毯。

秦烈躺在床上,享受着这一切,他望着繁复装饰的屋顶,那些弯曲扭拐的复杂图文,就如同人的心思。

他回想着白天发生的这一切,年幼的他嘴角扬起一丝得意而神秘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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