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亮得早,可谢旃也已经习惯了早起,先出去吸了两口干净的空气,她才又回了屋子洗漱。
一张白皙的脸照在明亮的铜镜中,哪怕不施粉黛都带着一股媚气,只因她有一双狐狸似的斜飞的眼儿,眸子亮晶晶地闪着。脸也是小而尖,更显得一副狐狸相。
按理说这样不端庄的长相,很不该被选做太子妃,可她也真是会长,偏生有一对不画而黑的眉,眉峰挑起,十分强硬,叫她那张柔美的脸也变得凌厉,一见便觉是一位镇静方刚的女子,叫帝后十分满意。
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谢旃想打扮一番也没有脂粉能用,到最后只穿着一身青白色的绸衣,跪在蒲团前念经抄经,等着外边的僧尼来送斋饭。
早晨这儿也没有别的东西能用,一碗清粥,一碟素菜,为显得郑重,还是住持悟真亲自来送的。
“师太何不与慈航一同用斋?”谢旃从食盒里舀出了两碗粥,相对摆着,又放好了两双筷子。
“这怎么行呢?您是身份高贵……”
“菩萨面前没有高低贵贱,我也不是什么镇国公的女儿,先太子的孀妻。在青云庵里,我只是慈航。”
盛情难却,悟真和谢旃对坐一同用斋。
等着慢条斯理地用了一碗粥水,谢旃仿若平常地邀请道:“我是头一天住在庵里,这周围的景色也还没有见过,不知师太是否有时间,能与您一起登高,看看青云庵的风景。”
按理说,她这样来庵里孀居修行的寡妇,都不应出门,更何况是登高望远呢?悟真便显得十分犹豫。
谢旃垂目一笑:“若是师太事忙,慈航也断不会勉强。等着几日后母亲再来,我同母亲一起登高也好。”
她面上做无所谓状,可还透露出一个消息,自己虽被赶到了青云庵修行,镇国公府却还有人记挂着她。
虽说出家人应当六根清净,但大家都是要穿衣吃饭的,若是惹着了这个活祖宗,镇国公夫人恼了去,自己的这个住持也算是当到了头。
悟真细想了一番,笑道:“既然您邀请,悟真也只有从命。”
谢旃跟着展颜一笑:“多谢师太。”
等着两人吃完了饭,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了,炽热的阳光穿过层层绿叶细枝,打到人身上的时候,只觉温凉可爱。
谢旃和师太并两个丫头就走在林间道上,一步步向高处爬。
谢旃的眼睛四处望着,边漫不经心地同师太寒暄:“青云庵虽小,也不十分偏远,可环境却清幽到了极处,在这儿走一走,身心都要被神灵涤荡了。”
师太颔首:“正是。青云庵本就是为带发修行的女子所建,因而不敢十分偏僻,但又应清净,这才选在了此处。这周围又有各家府兵保护,野兽也被清理殆尽,再安全不过。”
谢旃不当心地听着,张望着山下,终于看到了远处佛寺的金顶,仍是那般的恢弘壮丽。
她似好奇地指着那座佛寺:“师太,那是什么寺?怎敢用金瓦?”
一切都得有尊卑秩序,一个寺庙怎么敢用上金顶?又敢挨着那样大的一座宅邸,绝非寻常。
悟真定睛看去,解释道:“那是十方普觉寺,一开始为皇家寺庙,后来许达官显贵于每月初一前去礼佛。”
“佛寺旁的那户人家也不嫌吵闹?”
师太轻笑:“那可不是普通人家,那是乾王的王府。”
乾王府?这是哪里的王爷?
“我在家中守夫孝三年,不闻外间事,不知这乾王是?”
“乾王就是当今四皇子,您竟然不知道吗?”
四皇子?
谢旃自然知道他,就算是京城里三岁小儿都知道这个皇子。
他出生日子真是再吉祥不过了,竟是在四月初八佛诞日降生,当时的恒觉禅师为他算了生辰,批他是天生神子,不做转轮王,便为法2轮王。
母凭子贵,当时只不过是一个小小才人的陈氏竟然一越成为贵妃,被后宫诸妃笑称为“佛母”。也因此,皇后和陈贵妃水火不容。原因无他,转轮王是人主,法2轮王是佛主,势必会动摇太子的地位。
竟然是他的府邸……怪不得要和寺庙紧邻着。
“乾王真是深得帝宠,皇上竟为了他造了如此大的佛寺。”
悟真却摇摇头回道:“这乾王也算是死里逃生了。两年前他突患重病,昏迷了数日,眼见着就要挺不过去了,恒觉禅师进宫献言,说乾王福分重,命却轻,必须在佛寺中养两年,要建造金顶寺庙,供奉金身佛祖,每日念经才能好转。皇上这才为他辟府,建造了十方普觉寺,令恒觉禅师护持皇子。”
原来如此……
“那乾王的病好了吗?”
“说来也奇,刚进了寺庙人就醒了,养了没一个月就痊愈。”
那还真是凑巧了……
也许是当局者迷,也许是皇家已经沉迷在天生神子的批语中。
谢旃是不相信这场闹剧的。
偏生就如此凑巧,一出宫进了寺庙便痊愈了。
乾王如今二十又六岁,旁的皇子都是不满二十,成亲后便可出宫开府,封王参政。
可也不知是太过溺爱这个儿子,还是为了不叫他与太子争锋,十八岁乾王大婚的时候,皇帝仍不许他出宫。
作为一个皇子,不出宫便不能封王,不封王便无法参政,四皇子能忍下吗?
或许这场疾病,就是如此得的。
他很有手段,能说服出家人打诳语。或许依靠着他,也能够叫自己得到失去的一切。
谢旃凝视着那座王府和寺庙,许久才转过头向悟真:“师太,想必那佛寺极为灵验了?”
师太从未拜过那佛寺,并不知其是否灵验,只能回道:“贫尼猜想,大概心诚则灵,并不在于寺庙。”
“初一那一日,参拜的达官贵人多吗?”
“汹涌如潮。”
“那定然是灵验的……不知我能否去十方普觉寺参拜,为先太子祈福。”
“这……”师太犹疑不定,“这不是我能定的……再说了,我们这儿也没有马车,不能送您进城。”
她还有一句话憋在心头没能说出口,在这儿做了十几年的住持,也是第一回有女子进来了还想要出门去的。
谢旃问道:“那谁能决定?”
“自然是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只要有家人来接,咱们断没有不放人的道理。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咱们是绝不会叫人私自出青云庵的。”
玉珠听着却很不乐意,我们是来这修行的,又不是来这坐大牢,凭什么要听这老尼姑说话?她阴阳怪气道:“您不是说了,这有各家的府兵吗?怎么我们镇国公府的没来?”
“自然是有尊府上的府兵。”
“那就叫府兵带我们去!”
师太哼笑一声,她对着谢旃尊重是因为谢旃是镇国公女儿,又是刚来此处,家人还挂念着。
不过嘛……自己见多了无情的爹娘和婆家,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也就把她们抛于脑后了,到时候还不是捏在自己手中的面团,想如何便如何?
府兵?府兵只能在外边远远的守着,绝不能进庵内,否则坏了这些“清修”女人的名声,谁来负责?
因此师太做出一副慈悲相来,回道:“施主还是稳重些吧,府兵是男子,怎能上这女儿家清修之地?咱们庵内祈福诵经之处都是齐全的,并不比十方普觉寺那辉煌之处差些什么。”
玉珠还想在说什么,被谢旃拉住,“那些府兵都是男子,我们女人的清誉最是重要,怎么能与男子接触?师太说的没错,你还是稳重些的好。”
玉珠这才噤声,紧跟着谢旃行走。
几人又接着往上爬,最终到达了山巅,只见嶙峋怪石,连树都不长几棵,很是荒凉的模样。
这儿也没了遮蔽,太阳光直直地刺下来,谢旃雪似的肌肤泛上红意,更显得娇贵。
“师太。”她冷不丁出声:“我记得您说这青云庵是为带发修行的女子所建。”
师太一怔,也不知她要做什么,只回道:“正是。”
“她们都有谁?”
“这……刑部秦尚书的小儿媳,御史王大人的长女,安北侯的大儿媳……”
“安北侯的大儿媳?可是奉恩侯之女肖淑云?”
师太细想了一番,称是。
“可是安北侯世子过世了?”谢旃问道。
尚在家时,肖淑云便与她极为不对付,只因自己处处比她强,她心爱的安北侯世子也来求娶。没想到没过多久,自己被赐婚太子,太子又紧跟着死了。
安北侯又另聘了奉恩侯家的女儿,正是肖淑云。
下定那日,她还特意给自己送了信,表面上同情可怜自己,实际处处都是讥讽。
却没想到,她也来了这尼姑庵,该是世子过世了吧。
“世子并没有过世。”悟真的神情莫名,“是妙音她做了错事,若非是奉恩侯的女儿,恐怕已经被沉塘了。”
她这话分明是在说肖淑云做了不检点的事情!
谢旃大惊,都说最了解死对头的就是死对头,肖淑云恨不得把一颗心剖给世子,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出来?
“她住在哪里?我要去看看她。”
悟真哂笑:“您还是不要踏入那污秽之地了……她送来庵里的时候,已经疯魔了。”
出家人慈悲为怀,这话可不应该从一个师太口中说出。
谢旃回首道:“那便叫我这功德无量的人去渡一渡她。”
“这……”
“还是说您觉得吃斋念佛渡不了这等罪人?”
“不敢。”悟真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居士请便。”
转轮王是佛教中所说的俗世统治者,可以理解为皇帝、国王之类的。
法2轮王,把2去掉,要不然会被口口,这个是佛教中哲学王的代称,可以做佛王,其实就是释迦牟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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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佛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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