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逢春

“阿缘姐姐?”银花搀扶着几近昏厥的高静姝从院子里走出来惊讶道。

高静姝满身的污秽已无暇去管,只一眼瞟过地上的女妖,便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上,“是你杀了书必?!你为何要杀他,他是个好人,不会害你的!”

“好人?!”女妖冷笑一声,“真是可笑,当年便是他同徐文达串通一气,同我说他兄长会在南山山坡等我,说徐文达要带我离开徐家,离开青阳城,我在山坡上等了七日,连个鬼影子都没等到,若非七日后我跑到徐家来寻徐文达,还不知他要娶的是你高家二小姐!既如此,何苦骗我?我走便是!”

“你既已打算走了,为何还闹出这番祸事?!”阿罪倒是没有不相信女妖所说,这徐家老两位瞧着也的确不是什么善茬,若是女妖当初走了,兴许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只以为我碍了徐家人的眼,我虽是妖却也没那么下贱,但我没想到的是徐家哄骗我替徐家二子续命不成,撕破了脸便想出下流法子意图控制我,要以我的命换他们儿子的命!找来修士困住我的原身,使我想走不能,所以我劫走徐文达,既然他们不想让我好过,那么我们谁都别好过!”树妖说这话时满眼都是恨意。

“那个采药女……”阿罪被女妖的恨惊得心底一凉,相爱之人也会如此互相伤害吗?

“是我,徐文达同我说他爱我,会许我一生一世,哪怕他是人,而我是妖,他说人生匆匆不过百年,对我而言只是一夜幽梦,但他愿意为此做一辈子的梦中人,只委屈我与他做一世的平凡夫妻。”话说至此,女妖的声音已然颤抖,到最后泪水若宝珠般砸进泥土里,吧嗒吧嗒,一滴接着一滴,“我就是太蠢了,才会被他蒙骗!”

“阿缘姐姐,大少爷没有骗你,就是因为大少爷要与你私奔,被老爷知道后才挨了四十棍子!他只是被老爷打得下不了床,在床上躺了三日!三日后又被关在房里不让出来,差点要了他半条命去,大少爷是真的想带你走啊!”银花哭着继续说:“二少爷也没有骗你,这么多年他为你寻来无数修士,买了无数滋养妖灵的符咒,上过当,受过骗,可他宁愿多散些银钱,只希望能买到哪怕一张是真的,他日日以符水浇灌枣树,这么做便是认为徐家欠了你,没有一日不在忏悔。”

“私奔?”阿罪听了觉得很不对劲,“不是说是成亲劫走的吗?”

银花立马察觉自己说漏了嘴,侧头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老爷夫人,想起二少爷临走前同她说的话,心一沉,反正大少爷和二少爷都走了,这徐府她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便说:“那是老爷夫人怕传出去有辱门庭,正巧后来有劫亲之事发生,便让我们说大少爷是因劫亲出了事,实际上他是在自己房间被劫走的。”

一声怒吼,女妖似发了狂般浑身散着绿光,“徐继业,拿命来!”

阿罪还没反应过来女妖口中的徐继业是谁,便见徐家众人皆慌乱如茅房里的蝇子。

徐老爷惊恐万分,三两步躲到何还身后,徐夫人又紧跟着躲到了最后。

一时绿光大作,何还施下的金光竟被女妖冲破,那女妖已是披头散发,清丽的容颜不在,双眸之中只剩下恨,她飞至徐老爷跟前,一把掐住了徐老爷的脖子,徐夫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着说:“人妖殊途,你与文达不会有好结果的,我们这也是为了你们好,世上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看在文达的面子上放我们一条活路,求求你了。”

何还却不为所动,只冷冷看着。

长右反倒是对这场戏很是感兴趣,“你当真不管了?”他讨人嫌一般蹭身到何还跟前,“若我猜的没错,你应是接了徐家的生意,如今雇主就要死了,你去哪儿讨报酬去?”

何还不发一言,眼睛里丝毫瞧不见金光,表明他没动用一丁点灵力。

长右双臂抱在胸前,看戏似的说:“也是,你是妖,他是人,你怎么会帮他?那树妖能冲破你的束缚,也是你故意的吧?你想给徐继业一点儿教训?”

何还听后看了阿罪一眼,今日她竟没要求他去救徐继业,这倒是让人有些意外,他勾了勾唇对对长右说:“我吃妖,你小心。”既已恶名在外,他缘何不让自己更爽一些?

长右听了立马闭上嘴,规规矩矩站在何还身边。

阿罪的心里很是纠结,心情也很是复杂,树妖庇佑徐家数百年,从救难产的徐文选母子便可见一斑,若非伤人至深,怕是树妖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当真同何还说的那样,冤有头,债有主。

一声声“阿缘!”由远及近,众人齐刷刷回头看。

银花更是半天没缓过神儿来,这人的长相竟与大少爷如此相像,她惊讶大叫:“大少爷,竟然没有死?!”

远处之人已至眼前,径直向女妖奔去。

阿罪记得银花曾说过徐文达的身体并不好,可如今看来哪里有一点儿不好的样子,只是个普通人罢了,但和那徐文选比不晓得好上多少。

“你不必劝我,今日徐继业必须死!”阿缘的怒意丝毫未减,她自知自己已没了活路,临死前仇一定要报。

徐夫人先是惊讶,而后拉住儿子衣角,分不清到底是哭还是唱,“书愈,太好了,你还活着,快救救你爹,你弟弟已经被这女妖害死了,她现在还想把你爹也害死!”

徐文达没有理会,一心只扑在女妖上,他一步步小心靠近,试探着伸出手去,“你为何从不听我解释?也不愿意见我哪怕一面,只将我关在郊外木屋,若非我日日都会试着从你的法术困境走出去,是不是即便你落难至此我也没有资格得知你的行踪?!此生我从未同你说过一句谎话,即便你将我关到老死,我依旧会守着日升日落等你归来,我无法开口让你放下仇恨,但若是你愿意的话这份罪我来赎,阿缘,跟我回家吧。”

树妖的手稍微松了松,徐继业趁机喘息,她转头望着徐文达的双眼忽然崩溃道:“来不及了,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

有些话到了口边她却说不得,她以修为和男人至阳的心头血供养徐文达,才换得本就体弱的徐文达无病无灾活了这多年,如今枣树已毁,灵力已十分微弱,即使不杀徐继业她也活不下来,“我恨了你这么多年,徐继业我非杀不可,你权当多了个仇人吧!”

树妖说罢,将徐文达推至一旁,戾气与绿光混合着化作她手里的一根树枝,朝着徐继业的胸口插去,便在那一瞬,鲜红的血喷到了女妖的脸上,她的表情却是惊恐万分,她拼了命要杀的人还好端端的在那里,而她爱的人却被贯穿了胸膛。

就在树枝刺下的一刹那,徐文达狠狠推了一把徐继业,徐继业跌坐在地上吓尿了裤子。

徐文达伸出手,从怀里掏出一根木簪,是他亲手雕的,一朵沾了血的枣花,他用颤抖的手将树妖的长发盘起,鲜血顺着他的唇角往下淌,可他仍笑着说:“是我在木屋里闲来无聊时雕的,你不来看我,我便觉着活着很没意思,院子里的树大概都怕了我,今天雕一根木簪,明天雕一把木梳,不知不觉攒了一屋子,我知道你杀人是为了给我续命,我想劝你,你却用法术躲着不见我,我想一死了之,你下的法术禁制又让我死不成,那日的南山山坡,我真的很想去,我甚至试过爬,可还没出门便意识全无,不是你不好,是我不争气,四十板子都撑不住,阿缘,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我宁愿从未见过你,也不想害了你。”

他的身子一颓,整个人扑进树妖的怀里,泪水冲刷着树妖的脸,她一声声唤着书愈,却再也没人回应,她爱的人似熟睡般紧紧依偎在她的怀里,只是一切滚热的悸动都将慢下来冷下来,她无能为力。

一滴泪飘至空中,悬停在何还的面前,他掏出怀里东西,展开帕子,残破的百色铃躺在手心里,那滴泪像是找到了归处,吧嗒落在了百色铃上,铜铃上的裂纹似乎被弥合了一些。

长右在一旁调侃:“怪不得你不出手呢,原来是在等一滴真情泪,难道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又惹出什么幺蛾子了?”

何还收起百色铃,没有接长右的话,这世间的真情本就难得,尤其是妖的,妖生来与人不一样,人一年半载能想明白的事,妖却要花上几十年甚至是几百年,有的甚至终生愚鲁迟钝,这大抵就是命长的代价。

徐文达已死,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阿罪见何还生了杀意,握住他的胳膊,“真的要杀了她吗?”问完后却又低下头,“也是,就算她如此可怜,却也实实在在害了那么多条人命,那些枉死的郎君谁来可怜呢?”

何还倒是没想那么多,他今日之所以站在这儿就是因为答应徐家会替他们除妖,既然真情泪也已经拿到手,找不到什么理由留那树妖一命,况且这树妖本就没多久可活了。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画出杀生符,只剩最后一笔,树枝便再度飞起速速落下,似在情理之中又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徐文达和树妖紧紧拥抱在一起,穿在同一根树枝之上,她化作莹莹绿光逐渐远去,只剩下一枚妖丹。

何还挥手拨去未画完的符咒,将飘在空中的妖丹招来,捏在两指之间端详了一阵儿。

妖界传言无相郎君会将妖丹磨粉敷面,长右虽知道是假的,可瞧何还现在的表情还是不自觉打了个寒噤,还真是瘆人。

阿罪还没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来,十分低落地问何还:“她已经死了,要这妖丹有何用,难道还能复生不成?若是重新修炼,怕还要八百年才能活过来,八百年,我想都不敢想。”

何还将那妖丹打量够了才装进荷包里,他的心情丝毫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什么的影响,如常说:“一粒种子埋进土里,忍受黑暗与孤独,五百年也好,八百年也罢,若是心中还有挂念,等一等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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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李居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