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逢春

大火后徐府不能再住人,事发当夜何还便带着阿罪寻了青阳城里的一家客栈住下,至于茸茸,说是替何还办事去了,至于办的什么事阿罪也不知道。

翌日,高小姐穿着粗布麻服未施粉黛跪在何还的房间门口,没有大吵大闹,只是一脸倦色就那么跪着,银花去给她送饭,食盒就放在她眼前,她却看都没看一眼,眼神直勾勾盯着何还的房门,从清晨跪到入夜。

阿罪站在窗口,她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看,便将窗户纸戳破一个小洞,偷偷观察着门外的一举一动。

“这高二小姐什么意思?!也不说要干什么,就这么一直跪着。”阿罪叹了口气,这世上多的是人觉得遇上薄情的人最是头疼,殊不知遇上深情的人才真的头疼,他们不仅行事太过认真,还有着做了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执着秉性,就如眼前的高二小姐一般。

何还坐在屋子里饮茶,明前的茶芽最是鲜嫩,茶汤口感清爽甘甜,香气淡雅清幽,抬手斟上一盏,茶香像是天界的腾云,片刻便充盈了整间屋子,他不知从何时起开始不喜欢管闲事,门口那块地又不收租子,高二小姐想怎么跪便怎么跪。

阿罪于心不忍,这高二小姐刚死了心上人,又在门口跪了一天,若是因此生了病再一命呜呼,岂不是她与何还的罪孽?她犹豫再三,还是推开了房门,腰上挎着刀,面上的表情也严肃了三分,“你跪在这儿到底有什么事?”

高静姝的腿早就没了知觉,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有些呆滞,像是被吓傻了,或是悲伤过度掉了魂,她看了看阿罪,又转回头来望向燃着灯火的屋内,桌边坐着一位正在品茗的儒雅郎君,看侧脸与那夜接亲的郎君长得有九分像,应该是他没错,只是换了衣裳。

阿罪等了半晌,只见高静姝重重磕头并未急着起身,这一磕头着实把她吓了一跳,连忙问:“高二小姐这是做什么?!”

高静姝的声音似被关在一方匣子里,而且很是沙哑,“此来求见何郎是为了一个答案。”

“答案?”阿罪有些摸不着头脑,转回身朝着何还喊道:“她说她来找什么答案。”然后又问高静姝:“什么问题的答案?!”

何还放下手里的茶盏,笑着摇摇头,不慌不忙从桌边站起身,向门外徐徐而去,这小东西倒是个热心肠的。

高静姝拉住何还的衣摆问道:“银花说书必是上吊走的,徐府的火当真是那树妖放的吗?”

他垂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高静姝,并未急着回答,而是又问了另外的问题,“是树妖放的如何?不是树妖放的又如何?若不是,你会为徐文选守节一生吗?若是,三年守孝期满,你打算再择良婿?若你心里已有这个问题的答案,你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便没有意义了,何某一介生意人,向来不做无利可图的买卖。”

高静姝听了一时哑然,她只是想知道那火到底是不是书必为了让所有人都知晓婚仪未成而放的,原本他们每月都有二十几封信,可自从书必说他得了痨病,徐家接连遭逢事故,之后的信就越来越少,像是在故意冷落她,想让她知难而退,可越是如此她越放不下。

高静姝情绪有些激动,说话的声音夹着哽咽起起伏伏,“那封绝笔信上他写着让我再觅良人,可我的良人已在那夜的火海中吊死了,我想把他带回万明县,不想把他留在这险恶之地。”

未等何还说话,阿罪连忙插话道:“可你若是把徐文选的尸首带回去,三年之后呢?若你再嫁难道再送回来不成?”对人而言这世上还没有活人被死人绊住脚的道理。

何还见高静姝脸上表情似有股毅然决然的意味,双眸之中无比坚定,便晓得她心中的三年大约是三年之后再三年,若是带走徐文选的尸首还可以以此搪塞她父亲,什么徐家的家产,什么日后招婿,都见鬼去吧。

何还淡漠地说:“我可以帮你,你打算用什么来换呢?”

高静姝身上白布麻衣,哪里还有一件值钱的玩意儿,她从小到大没有缺过银钱,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今日是这辈子第一次感到如此窘迫,只得在摸遍了浑身上下之后说:“郎君放心,明日我必会……”

“将你头上两朵白菊中的一朵替我送给徐家二少爷吧,算是我还了在徐府时他请我喝的茶。”何还说完便转身往回走。

阿罪看了眼松了口气瘫坐在地的高静姝,又望了望何还的背影,小跑几步连忙跟上他,悄声说:“没想到你这个奸商还挺有人情味儿的嘛。”

何还冷笑,“谢谢,我权当你是骂我。”

入夜前高静姝被自家仆人带走,客栈店小二送来一小坛自家酿的杨梅酒和一碟卤牛腱子、一碟片烧鸭、一盘小青菜,还有两碗粟子饭,何还付了银钱,将荷包顺手放在桌上。

阿罪因为高静姝在这屋子里憋了一天,如今瞧着美酒佳肴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她这肚子可不是饿的,而是馋的,天下美食千千万,没了肉吃可不干。

她急不可耐坐到桌子边儿,拿起筷子夹起两片肉便往嘴巴里塞,吃得急了便倒上一碗杨梅酒,咕咚咚往肚子里灌,以前在玉浮山时吃的是大锅饭,为了兼顾所有人,不能咸也不能辣,寡淡得很,实在不是她喜欢的,总觉着吃了饭跟没吃一样,她便饭后跑到厨房偷偷地找,经常能在熄了火的大锅里找到别人藏起来的烧鸡。

何还慢步行至桌边,却见阿罪吃成了小花猫,人世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玉浮山修士,吃起饭来竟是这副模样,何还默默勾唇,将几碟肉菜都推到她跟前。

阿罪一愣,似乎是发现了自己吃没吃相,不好意思地笑了,“别光我自己吃,你也吃!”说完又饮下一碗酒顺了顺。

何还却摇头说:“我不饿。”他没有告诉阿罪的是其实他吃不吃东西都一样,吃不过是走个过场,不吃也饿不死。

他掏出帕子擦了擦阿罪鼻尖上的油,甚至已经预见一会儿会发生些什么。

果不其然,客栈小二刚端走吃剩的空碗,阿罪的脸早已同春日桃花一般粉嫩,酒气蒸熏得何还微微蹙了下眉头,可一瞧见她这副模样又不禁露出笑颜。

阿罪即使是坐着也摇摇晃晃,她眼里何还从一个变成两个,又从两个变成三个,她想用手抓住何还,叫他别再动了,一伸手却扑了个空,然后撞到个硬邦邦的东西,她伸手去摸,手感倒是十分熟悉,“何元真……你在哪?我怎么看不到你了?”

何还低头瞧着窝进他怀里的阿罪,心中无奈想:当然看不到,他的脸又不在地上。

阿罪将手抬高,一把揪住了一个高高凸起的东西,“这是什么?”她努力支撑起脖子抬头,很是赖皮笑了笑,“是鼻子!”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去戳何还的眼睛,带着醉意盯着何还笑眯眯说:“你的眼睛真大,像两颗好大的紫葡萄。”

何还立即攥住阿罪的手,好家伙,这是要把他眼睛挖出来,哪里有一点修士的样子,简直比恶鬼还要恶。

“何元真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可爱吃甜食了,长了龋齿痛得很,师父就把我坏掉的牙绑在一根绳子上,绳子的另一端绑在箭尾,嗖的一下我烂掉的牙就不见了,张嘴,啊……让我看看你这大妖是不是也会长龋齿。”说着,便要去掰何还的嘴,可还没等真的掰开,她的头就重重地垂下。

何还忙着抓住她,生怕她从凳子上摔下来,从未想过活了这么久竟会被一个小小的人族弄得手忙脚乱。

见阿罪良久没了动静,应该是睡着了,便抱起她往床上走去。

阿罪闭着眼,手指一圈圈勾着他的头发,像小孩子睡觉时手里必须得放点什么才能安心。

他替阿罪盖好被子转身欲走,刚迈出一步,却被什么东西扯住。

阿罪嘴里念着:“何元真,你是什么妖啊?你都从来没有告诉我……”听着像是醉话,又像是寻常闲谈,可这抱着别人胳膊睡觉的动作倒着实熟练了些,“茸茸有那么长的耳朵,你有什么呀?给我摸摸……”

他不晓得为何心里竟开始紧张,不知该如何回答,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挪不动步子直挺挺立在床边。

阿罪的手胡乱摸着,一下子掐住何还的大腿,将他从放空的状态掐醒。

何还慢慢坐下,见阿罪闭着眼,缓缓俯身,额上的金光比桌上灯台更亮,他看着眼前满面绯红之人,像是看着沾了淡淡红曲色的糯米团子般娇嫩可口,他的额头在金光的掩护下渐渐冒出两根若羊角一般的东西。

阿罪的手还在乱摸,自他胸膛向上,似春风拂过大地,草草掠过五官,却实实握住他头上冰冰凉凉的角,大概是她即便醉酒了也忍不住觉得稀奇,把玩了好一阵儿不舍得放手,咕哝了句:“原来是羊妖啊……”

何还这下子真是有苦无处诉,早知如此便不将角借给她摸了。

阿罪仍沉浸在自己的梦里,他掰开阿罪的手,默默将头上的角收回去,一个人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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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李居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