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还低头瞧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红莲刀,眼神中颇有几分惋惜,他本想着以这把刀抵百色铃的损失,若是把那小郎君放下来必然会缠着自己讨要,方才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他纵使百般不愿却还是依了徐礼,一扬手半空中的符咒便消失了,“嘭”一声响,小郎君重重摔在地上,“哎呦”几声便爬起来气势汹汹走过来,作势要找何还的麻烦。
虽心里早有准备,可谁能想到那小郎君伸手推了何还一踉跄,直接把红莲刀抢了回去,何还见他好生检查着那把刀,刀背儿上落了粒尘都要找何还算账的模样,便调笑说:“手心儿里还未捂热呢,倒也不必如此仔细,难不成你怕我把你这刀捂化了不成?”
小郎君嘴里咬了个“切”字出来,“妖孽之言不足为信。”
何还心中本就不满,更不可能示弱,“人心之恶,极恶之妖比之不及,若比百般变化,小生与尔等相比自是甘拜下风。”
徐礼见二人就要吵起来,左边一个妖生何郎,右边一个小神仙,要是真动手,哪一个他也打不过,更得罪不起,连忙插话:“二位!既然都是被请来除妖的,就别在这儿吵了,伤了和气,天色已晚,咱们回到府中从长计议。”说着抬起手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向青阳城内的方向。
何还却一转头仍往来时的路上走,青阳城?或许会去吧,但他可没打算帮徐家除妖,便背过身挥了挥手,今日之事算他倒霉,“小生只是应了高家老爷做他家二小姐的替身,除妖?那是另外的价钱。”
他走得潇洒自在,未曾回头望一望身后是个什么动静,直到被用粗麻绳套住脖子,才惊讶圆睁着双眼看着眼前之人,如今他何还被用系狗结拴起来,尊严如纸灰被风吹得丝毫不剩。
“既然是妖就得跟我走!”小郎君倒也不管何还怎么想,拖着何还便跟着徐礼往青阳城方向走,“这绳子是玉浮山生死门的系门绳,普通刀剑砍不断,你也别想挣开,劫亲的妖物尚未抓到,也就是说你还未洗脱嫌疑!”
玉浮山?不过是个哄世人去练术法妄图成神升仙的破地方,若是凡人练一练就能飞升,那九重天上岂不是人满为患?想到这儿何还竟没忍住笑出声来,被小郎君那么一瞪才稍稍收敛。
小郎君凑近了死死盯着何还的脸,两人目光如星火碰撞,这妖物有几分姿色,可师父曾说妖分许多种,有的妖灵智未开,所思所想甚是单纯,如蛮牛一般,虽有野兽行径却闹不出什么大风浪。
但还有的妖善于迷惑,脑子里的弯弯绕不是寻常人可比,初识以为是纯善,一不小心就纵容其修成了千年、万年的大妖,若是放任不管便可能做出翻天覆地的坏事,思及此,在小郎君眼里长得好看也成了一种罪过,“你看我作甚?”
何还抿了下嘴,本能向后退一步拉开二人距离,却又被绳子勒得一呛,好一个恶人先告状,“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反倒是你,盯着我作甚?难不成没见过男人?嗯……男妖?”
“我怕你跑了!”小郎君将绳子又系得紧了些,见何还脖子上的绳套没有一丝缝隙才满意。
“要不你直接在城外勒死我吧!”何还置气说。
“你想陷害我滥杀无辜?!若是你没杀人作恶,我自然会把你放了,白的黑不了,至于黑的……”小郎君说话间一顿,又凶巴巴接话道:“我会给你个机会,让你死于我红莲刀下!届时你当好好谢谢我。”
何还别过头不与小郎君论短长,只摇了摇手催促着要走就快些,这阎王爷收小鬼儿都不栓脖子了,世间哪还有如此不讲理的人和事。
至于徐府管家徐礼更不敢有什么意见,缩头缩脑跟在后头。
何还一边走,抬手握住脖子上的粗麻绳,麻绳恍惚间似发出微弱荧光,小郎君面色一凛,蹙眉盯着他,何还暗中思忖着百色铃不能白碎不是?等等看或许不吃亏,这才耐下性子放了手。
要是放在别人那儿估摸着早就翻脸了,可何还偏偏是个无所谓的,丢人?无所谓,不舒服?也还好,就算是明天太阳从天上掉下来他大约也只会叹一句“怪哉”,然后继续无所谓下去。
直到那小郎君脚下被乡道上的石头绊了一下,不受控制往前冲了两步,扽得何还呛咳几声,伸手便抓住了小郎君的胳膊,心想差一点被这破绳子勒死,忍不住开口:“我劝你小心些,若我被这绳子勒死,你滥杀无辜的名声可就坐实了。”
何还像是头被牵着走的驴,小郎君走一步,他便跟一步,只是这小郎君步伐小了些,走得何还累得很。
夜半三更青阳城里多数人家早已歇息,他遥遥望着漆黑的青阳城里只徐家尚且热闹,可走近了才听清那声音是一阵阵的哭声,痨病鬼、痨病鬼,常人得了痨病那是没法治好的,生命只会像漏水的水桶,明明晓得漏却也只得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水漏个精光。
何还摇了摇头,随着小郎君踏上台阶,穿过摆满喜酒的前院,路过一棵早就死了的老枣树,还没等靠身休息多一会儿,便被催着向前堂而去,前堂大门敞着,正中央坐着一男一女,气质排场颇有大家风范,不必问也晓得是徐家的老爷夫人。
那夫人先前还拿着帕子抽抽搭搭哭个不停,可当何还一行人进了前堂,她起身抄起桌子上的玉竹摆件便向何还挥去,直接砸在何还的脑门儿上。
竹落见红,玉竹上的竹叶被砸断,何还的额头上被划开一指宽的口子,小郎君吓了一跳,众人惊慌之时一滴滴鲜血正从何还的额角往下淌。
“干什么这是!还嫌不够乱吗?!”徐老爷气得胡子似受惊的猫一般炸开,接着一拍桌子,前堂的哭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个下人把徐夫人扶到椅子上去,徐夫人带着哭腔说:“是他!是他杀了我的大郎!”说着便又要挣脱下人,见力不及众人,干脆把玉竹当成石头朝何还掷去。
徐老爷像是极力克制些什么,恨意浓浓盯着何还,见何还身手敏捷向后退一步,玉竹“叮咣”落地摔了个粉碎,而那何还却如同没事儿人一般,徐老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来人!把这个妖孽抓起来!乱棍打死!为我儿偿命!”
不过眨眼间几个五大三粗的小厮将何还团团围住,“等等!”他急急忙忙说:“你家大郎死了,同我何干?缘何说是我杀的?”
“小神仙既然把你抓回来,那就定然是你杀的,否则夜半三更别人家都歇下了,凭何把你抓来?!”徐夫人气得就要喘不上气,按着胸口质问何还。
至于那徐老爷则说:“莫同他多言语,妖孽最是巧舌,给我将这妖孽打死!”
何还飞快一步迈到小郎君身后,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就是这样评断是非善恶黑白的吗?滥杀无辜,与那恶妖有何区别?!”
鼻息轻拂小郎君的耳畔,叫人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他张臂挡在何还身前,“错了错了,他不是杀你家大郎的妖,是高家请来替嫁的那位!”
徐老爷细细端详何还,将信将疑问:“高家请来替嫁的是位娘子,可这位分明是郎君,怎么可能是同一人?”
“他……唉……”这回小郎君反倒不好开口了,扭捏良久才憋出三个字:“他是……妖!”说完便低下头去。
人大多是怕妖的,偏偏这世上就是有很多妖,看得见、看不见的,认得出、认不出的,人们怕,便想要打杀,可结果却多是两败俱伤。
徐老爷想都没想张嘴便指着何还说:“来人!杀了他!快!杀了他!”
可一旁的下人却不敢靠上前了,一个个手里持着棍子站在原地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徐老爷怒斥:“去!快去啊!还在等什么?!杀妖者,月钱翻倍!不!翻两倍!”见还是没人去,一狠心,五根手指比出个五来,“杀妖者,月钱翻五倍!”
“这就是你说的白的黑不了?如今我未动,他却要杀了我!”何还低声质问身前的小郎君,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默默捏紧拳头,“若你今日想不到化解之法,休怪我……”
未等何还把话说完,小郎君一挺身,“他是我的妖,你们不必怕他,他……”话说一半儿,他又看了看何还,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说:“他不害人,我可为他担保!此次除妖非他不可!”
“我是你的妖?!”何还听了这番话呼吸时差点儿呛着,便低头去寻小郎君的表情,两人眸光一撞,何还觉得自己吃了哑巴亏,诧异片刻抬头看徐老爷的脸色,又匆匆将周围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咬着牙说:“是,小生……的确是。”
五倍的月钱没地儿要去了,将何还围住的小厮们还当真有觉得无比可惜的,徐老爷将信将疑,徐夫人更是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嘀咕着:“妖就是妖,能有什么好东西。”
见人散去,何还开口说:“在下姓何,单名还,返本还源的还,表字元真。”
“既是小神仙带来的,那便……算了吧!”徐老爷一咬牙,甩了甩袖子,虽不甘愿却也没法子,“只要你俩能把劫亲的妖孽抓住,替我大郎报了仇,让二郎能与高家二小姐平平安安成了亲,莫说是银钱,哪怕是要天上的月亮,我都给你们摘下来!”
何还惯不爱听这些,若这徐老爷能摘月亮,捉妖这件小事哪里还用求人,他鄙夷一笑,看不上他,还偏偏有事求他,便示意莫要再说那些个不着边际的话,“月亮就不必摘了,捉妖可以,我只有一个条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