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傩神

阿罪与那黑影像是在比谁的火更烈,她胜在灵活,眼前这一拳不得不接,阿罪已然做好了准备。

何还原本安心看着,却在此刻突然朝她大喊:“不要碰他的火,魂灯之火碰者尽燃!”

这话已经晚了,阿罪牢牢接住黑影的拳头,她吓得闭上眼,等着自己的身体烧起来,就像苗大那样。

黑影也是如此,早有预料似的没有再攻击下去。

她在心里默数五个数,与面具后的双眼对视,阿罪惊喜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冲何还大声道:“他的火不烫!”

黑影惊得愣了片刻。

阿罪趁此间隙,一拳朝黑影的面门砸下,她想看看这人神神秘秘到底是谁,对方用双臂挡住脸,阿罪并未得逞可也将这黑影击退了差不多一丈远。

黑影立在月下,他伸手摸向面具边沿,蓝色火焰将他身体包裹,像**一样。

难道他打不过就要将自己烧死不成?阿罪放下手紧紧盯着,心想似乎没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蓝色面具被黑影摘下,丢在火焰里烧了个干净,可即便如此仍不知晓面具背后之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因为旧的去了新的又来,这次换了副白的。

“妄叹鬼。”何还解释:“是淹死在忘川中的亡魂所化。”

阿罪“嚯”了一声,“合着是个招鬼的,我是个修士,好像不对路子。”

一声叹息于夜幕中幽幽传进阿罪的耳朵,不知为何她悲从中来,默默湿了眼眶,莫名其妙想起许多悲伤的事情,“何元真,我打小就没爹没娘,爹娘一定是不喜欢我,才把我一个人扔进了山沟沟里,你是除了师父师兄弟之外我唯一信赖的人,可我觉得你也不会喜欢我,我只会打架……”

何还正想说不要静心凝神,就在心里想些杂七杂八的转移注意力,越是注意力专注便越会着了这鬼的道,实在不行只能把耳朵捂上,不要听妄叹鬼的叹息声,听者会勾起这辈子最悲伤痛苦的回忆,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何还怕那黑影趁机偷袭阿罪,飞身上前将她抱了回来。

阿罪抱着何还将头埋在他胸口一时竟咿咿呀呀哭了起来,“看吧,你都没有第一时间否认,一定也是这么想的,你不会喜欢我的,是不是?”

何还盯着黑影,被这句话问得一怔,他不知道该如何哄女孩子欢心,这几万年来一直被评价不解风情,只得坦率说:“我没有。”

“你有,你就是有。”她昂着小脸儿可怜巴巴。

“我真……没有。”何还叹了口气,抹去阿罪红扑扑脸蛋儿上的泪珠,未料到原来最难的一招竟是在这儿。

妄叹鬼又发出一声叹息,月夜里路过的野猫野狗都跟着吱吱哇哇哭了起来。

阿罪的手攥成拳头揪着何还的衣领,用他的衣服擦了一把鼻涕,额头顶在他的颈窝里,“那你说你会不会跟我回玉浮山?你喜不喜欢我?”

何还睁大眼睛低头望向怀里的阿罪,当初在鸣自山上阿罪抱着一块大石头亲吻的场景又浮现在他脑海,喉结上下滑动,嘴巴像是被粘住了似的怎么也打不开。

远处黑影向他们飞来,何还来不及说更多便抱着阿罪向后退,黑影的手中托起一团银白透明的水球,化作水带直向他俩抽去。

她挣脱了何还的怀抱,一边哭一边握拳,朝着黑影嚷道:“看什么看,哭也照样揍你!”说罢助跑挥拳而去,她说过她会保护何元真就绝不会食言,哪怕他不喜欢自己也是如此。

水带落下之时,阿罪一个空翻避过,流着泪一拳砸在黑影的肚子上,口中念着什么不跟她回去、不喜欢她之类的话,听得黑影也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这辈子自有记忆起就没吃过亏,可被父母抛弃这件事成了她从未宣之于口却无法抹去的伤疤,尤其是当师兄弟下山回家或从家回到玉浮山之后,拿着家里给装的大包小裹,或是吃食,或是衣物,她两手空空显得尤为孤独,虽然她一直说玉浮山就是她的家,可她心里明白她既无来处也无归途。

阿罪打得发了狠入了情,一拳又一拳,黑影的水浇不灭她的火,可她的火也烧不着那黑影,何还忽然从天而降,将她与那黑影分开。

两方对峙,黑影招来一帘水幕,波光下,面上的面具化作黑色。

“疫鬼。”何还看了一笑,“你好像很喜欢变脸。”

水幕落下,留下一滩光影,月光洒下,竹青色的薄纱若隐若现,在风中柔柔漂浮起起落落,他将阿罪送到一边,转身诡谲一笑看那黑影,“无相是为得万千相,千变万化,尔等想要的到底是哪一面?”

何还双指立于唇间,话音落时他的脸变得与魂灯鬼一模一样,不过眨眼间又化成妄叹鬼,只是那双眼仍向外溢出金光,很是犀利,他不需要借助面具,甚至还能将两张脸一半一半拼合在一起,飞起时面如疫鬼,悬停时又化作夜叉,一张张面孔从他脸上剥离飞起,似纷飞的蝴蝶自盒子里一涌而出,漂浮在他身侧,一次次飞快变换,让人眼花缭乱。

他笑得那样阴狠,阿罪还是头一次见。

“无相之相,可勘破内心,内心之相则为真实。”说罢何还双手施法,指尖落下一道光晕,他的脸再度变化,竟变成一个肌肤雪白的蓝眸女人,他笑问:“这就是你心里的那张脸?”

黑影望着何还的脸迟迟未有动静,像是看呆了似的,直到腹部一痛才惊觉落入了圈套,被金光击中,掀翻在地。

何还正要乘胜追击,楼下的土路上突然冒出几声喊叫,有人指着楼顶大喊:“疫鬼!是疫鬼!”

黑影借此机会掌中聚起一团黑色黏液状的东西朝着阿罪掷去,她来不及闪避被击中肩头。

“阿罪!”何还向她飞身而去,扶住阿罪四处检查。

阿罪盯着自己肩膀上黏糊糊的东西一阵恶心,“我没事儿,只是这东西……呕……”她挣开何还的手,像是要躲着似的几步翻下楼往房间里去。

“那黑影绝不会无端扔个什么没用的东西就跑。”何还先她一步用手挡住门框。

阿罪低着头用力一推,将何还关在门外,背靠房门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月下他的怀抱如此坚实,阿罪无法控制自己在心里一次次回味,就像是魔咒一般忘不掉抹不去。

悲伤的情绪随妄叹鬼化作疫鬼消失不见,她不理解自己当时怎能不知羞地问出那些话,如此反复回忆,红的可不止是脸。

阿罪将脏衣脱下随手丢在竹椅上,自己则溜进被窝里,冲着门大喊:“我要睡觉了!你也快回去睡吧!”

合溪坳可真是潮湿啊,阿罪用棉被将自己裹成粽子,这感觉就像被泡了水的粽叶糊在身上,被罩紧贴着肌肤,浑身上下又湿又冷又不透气。

门外安静下来,没了叫门声,她身子往后一靠倒在床上,长出口气,临睡前想再看一眼笑面鬼灯,却突然听见“咣当”一声,吓得她又从床上坐起。

撑着窗户的木棍突然掉落,窗扇砸下关了个严实,窗口处一抹金影,阿罪坐在床上听见楼底下似乎是阿朗“哎呦”了一声,估摸是被掉到楼下的木棍子砸中了脑袋。

金色小雀站在窗口先是歪着脑袋与阿罪四目相对,然后望着房梁此地无银叽叽喳喳唱起曲儿,它也晓得如今这状况很是尴尬。

阿罪在想何还以前不是九重天上的神君吗?神君不是都从天而降,排场了得吗?出门一个坐骑俩童子,兜里随便一掏,丁零当啷的法器洒了一地,打个喷嚏人族都要奉为甘霖,她看书上都是这么写的,这怎么就派了只鸟来?

何还则满脑子都是她怎么就上床了?动作这么快?那现在是该出去还是站在这儿别动?是从门儿出去还是继续走窗户?

金色小雀用余光向四处扫,唯独留下床上那块儿不看,瞧见了椅子上阿罪脱下的衣裳,更是不知所措,“我没想到你这这么快就要睡了,那人来得蹊跷,我们初来乍到,没理由被如此针对,况且那黑色黏液还不清楚是什么,若我想的没错……”

它竟能口吐人言,而且是何还的声音,阿罪惊得蹬着双腿往床角蹭了蹭,“你你你……”

“抱歉。”金色小雀丧气低头如是说:“是法术传音,我在门外。”

“这么晚,你跑来我房间就为了说这个?”阿罪紧紧扯着潮湿的被子,挪动身体探头看向门口,果然有一个人影在那,“好了,你说的那些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别的等明日再说吧。”

虽说她穿了里衣,虽说他以前也经常和师兄弟睡同一间屋子,可何还就是不一样,有他在就会不自觉顾虑很多扭捏起来,尤其是鸣自山幻象之后,她有时甚至还会有点儿紧张,阿罪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我担心你会出事。”这次说话的却不是鸟,而是门外的何还。

阿罪听了忽而放松不少,一丝开心划过心尖,放下手里的棉被蛄蛹到床边穿上靴子,飞快取来外衣披上身。

何还迟迟未听见回话默默转回头,恰在此时屋内霹雳乓啷一阵响,他不再犹豫果断推门而入,阿罪并未在床上,而是倒在了地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西江的船

狩心游戏

六十二年冬

我的18岁男房客

宁得岁岁吵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拐个神君带回家
连载中李居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