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元真,你骗我!你明明能解开绳子!为何要装作解不开的样子?!”说时迟那时快,阿罪攥拳挥臂向何还扫去,她当然不是诚心要打何还,只是心里气不过,想轻轻来上一拳找补找补面子。
何还如何不晓得?却丝毫没有给阿罪台阶下的意思,弯腰一躲,阿罪的拳头扑了空,他轻飘飘撂下四个字,“我逗你玩。”
阿罪气得面颊通红,没打着便算了,还被何还故意伸出的脚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扑倒在地,一旁胆小的银花已预见阿罪的惨状,吓得惊呼一声。
何还眉眼间笑意愈浓,在阿罪摔了个狗吃屎之前伸手拉住她的衣领,拎小猫似的将她好端端放在地上,且是等着她站稳了脚才放心松手。
但以阿罪的性子怎可能小事化了,她正欲发作。
何还趁她不备一把捂住她的嘴,换上一副认真表情,“嘘。”
“嘘什么?怎么了?”阿罪正纳闷儿,难不成劫亲的妖孽找上门儿了?这样也好,省得还要到处去寻,她甚至已在心里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一双眼叽里咕噜四处望着。
徐文选和银花也被何还这一举动惊得噤了声,银花搀着少爷默默朝树后退了一步。
何还只说了两个字,“有妖。”随即拂袖背手而去,旁人不知的是他一转身笑意早已荡漾在眼眸里。
清早正是上街的好时候,一条宽阔长街,街上人声嚷嚷,街边包子铺热气腾腾,老板不嫌累吆喝个不停,街角的沽酒女头上绑着一块如晚霞般色彩斑斓的头巾,何还二话没说从钱袋里掏出几文钱放在老板娘的手心儿里,换来一壶酸甜开胃的糯米酒。
阿罪见不得何还如此潇洒恣意,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壶,“我带你来是除妖的,不是来品酒的!”说罢,她自己也忍不住将酒壶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寻常米酒,无甚稀奇,又极嫌弃似的将壶塞上,直接挂在她自己腰间。
何还挺拔的身形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站住脚,一手揽住宽阔的袖子,另一只手直直朝阿罪伸过去讨要被没收了的酒壶,“一点儿而已,不打紧。”
阿罪护住腰间酒壶不让分毫,“你若吃醉了便会令我分神,劫亲妖孽若是现身,我要如何降妖?!”
何还微微躬身附耳低语:“我吃酒便如同山上角蝉,海中乌贼,既已打草惊蛇,我们便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查。”
“你是说……”阿罪的耳朵被何还的鼻息喷得直痒痒,她搓了搓耳朵侧头瞧他,“暗访?”
何还道了句:“正是。”
犹豫之下酒壶被阿罪抛至半空,又被何还稳稳接住,他心想着:这人啊,还真是有趣,明明昨夜里对他喊杀喊打,今天却又轻易听信他随口胡诌。
何还背过身去狡黠一笑。
“可你实在引人注目了些。”她似不情愿般嘟囔着,像极了被父母管教不随心愿的孩童,只不过这话何还没听清,自然也没人搭理她。
若没有喜事,青阳城与其他郡县城池并无不同,又因被群山包围,山货野果野味数不胜数,青阳人很是聪明,哪怕是山上最不起眼的小小绿草也能做成一道道清热解毒的下酒菜。
若再不济,水煮取色,趁热和上些糯米粉上屉蒸,出锅后刷上些许荤油,包上红豆沙绿豆蓉,制成糕点也别有风味儿。
阿罪从前没下过山,眼前的一切对她而言都稀奇得很,糕点坊的山楂锅盔出了炉,忍不住买了两个,一个塞进何还的手里,另一个还烫手便急忙忙往嘴巴里送。
何还立刻拦住了她,阿罪满脸不解问:“你干嘛?”
何还不禁在心中发牢骚:到底你是人还是我是人?缘何他一个妖比她这个人还了解人世,“这锅盔刚出炉,酥皮还软,要等凉一些皮才会松脆酥口,你急什么?”
阿罪馋得咽了口唾沫,这大妖活了那么久,说的话应不会错的,她把装着锅盔的油纸一层一层叠起来,包了个严实。
何还叹了口气说:“包起来就不脆了,捧着走吧。”
阿罪点点头,又乖巧地把油纸包打开,小心翼翼捧着,一路走一路张望,想起来就吹两口,让这山楂锅盔快点凉。
何还见她如此,索性登上街边的茶楼,要了一壶茉莉花茶,挑了个临窗的位置。
茶楼里的说书人手里摇着扇子,用沙哑的嗓音说:“话说这**百年以前啊,咱们青阳城还是一片荒芜,那么咱们青阳城是怎么来的呢?为什么这么荒芜呢?传说上古时期天上以火为食的神鸟毕方和不吃不喝不会死的神兽?曾打过一架,这一架打得是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阿罪解开腰间红莲,利落干脆一屁股坐下,“一定是因为这儿是高处,可以纵览全城,我说的没错吧?!”
何还只得苦笑着给她斟了一杯茶,“荤油起酥未免会有些腻,花茶口感清爽,既能解腻,又不会抢锅盔的风头,正是良配。”
“伪装,对吧?我懂!”她利索盘起腿,人家饮茶先要观其色再嗅其香,她可不管那套,牛饮下茶杯里的茶水。
街上的人们不知为何停下脚步,你一言我一语人声嘈杂,勾起阿罪的好奇心,站起身双臂撑着窗户往楼下探看。
茶楼再往前走是个药铺,怀里抱着个布包的白耳少年从药铺出来,踉跄两步摔在石板路上,围观众人见状哗然,交头接耳议论着:“是妖,快看!他是妖!真的是妖!”
阿罪揉了揉眼,是长了一对毛茸茸又白又长的耳朵没错,眉毛上多了两撮椭圆形的白毛,连嫩红的下唇都画着一笔白色,“何元真你快看,是你的同类!应是只兔妖!”
何还侧头向窗外瞥了一眼,什么都没说,端着茶杯继续品茗,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药铺老板带着伙计将兔妖团团围住,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拎着铲子、锄头、镐头,“好你个妖孽畜生!竟敢来我店里偷东西!”说时狠狠踹了地上的兔妖一脚。
兔妖吃痛抬头,用一双红色如宝石般的眼睛将周遭看了一圈,他原本化得好人形的,可就早刚才药店掌柜一脚将他从药铺里踹出来时,他害怕极了,这才不小心露出了耳朵。
他听围观之人说什么妖孽害人,合该杀死,可他生在山里,从来没有害过人,一辈子只吃素。
“不必听他巧言令色!去,把他怀里的东西给我抢回来!我们人多,不必怕他!”掌柜刚发话,一旁几个伙计气势汹汹走上前,两个按住兔妖,一个抢走了兔妖怀里的布包。
兔妖用力挣脱,跪行到药铺掌柜脚下,双手合十如拜佛般乞求,“掌柜,您行行好,只借我一味药,我借药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等我攒够了钱便来还您,求您了。”说罢,竟跪在石板路上“咚咚咚”磕起了头。
围观之中有人说:“救人?这妖孽竟说偷东西是为了救人!”
又有人说:“笑话,妖吸人的精魄修炼,从来都是害人的!”
“对!说的没错!都是害人的!”
“掌柜的,我们支持你!”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
从窃窃私语到整齐划一,看起来这兔子今日非死不可。
兔妖怕极了,虽难敌众口,仍拼了命解释,“我没有!真的没有,我从不吸食人的精魄,我吃苜蓿、吃麦草,真的没有吃过人!”
阿罪回头看了眼稳如泰山的何还,“你不打算帮帮他?瞧着不像恶妖,看起来又那么弱,他连人都怕,说不定真的会被打死。”
何还却是无动于衷,淡淡道:“与我何干?”
“好狠的心,好歹你们都是妖。”阿罪听了后如是说。
“无论是人是妖,我都不会帮。”何还冷冷答。
掌柜从身旁伙计的手里抢过一把锄头,顺势高高举起,锄头在日光下竟变得如此刺眼,眼看着就要落下,兔妖双手抱住脑袋瑟瑟发抖。
阿罪呸一口茶叶碎,“还真是弱得过分,这世上怎还有打不过人的妖?!你不帮,我帮!”说完撑着窗户飞跃而下,红莲紧随其后,她一挥手,众人耳边“叮咣”一声响,红莲抵住了就要落下的锄头,她也刚好落地。
掌柜被这一挡震得手疼,心有不悦,面上更添几分怒意,见阿罪是个小姑娘,他便以大欺小,声调也跟着高了几分,“你是何人?!”
阿罪上前扶起兔妖,这兔妖瞧着长得跟银花差不多大,估计妖龄也不会长到哪儿去,猜是初出茅庐,没怎么和人打过交道,会那一丁点妖术也被吓得忘了个精光。
阿罪替他拍了拍身上雪白的衣裳,小声提醒:“耳朵!耳朵!”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兔妖慌忙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连连点头,生生将自己的耳朵往脑袋瓜儿里按,就这么折腾了好几下,一道金光闪过,这才好不容易完全恢复成了人的模样。
阿罪掐腰朝那掌柜笑了笑,“我乃……”轻咳两声满脸得意继续说:“玉浮山修行的修士,此来青阳城是为了除去劫亲的妖孽。”
兔妖听后打了个寒噤,心中大呼不妙,“玉浮山?修士?除妖?!”竟吓得蹲在地上不敢抬头,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完了,完了,要死了,要死了……”
阿罪笑他,却又安慰他:“你别怕,我只杀恶妖,不杀好妖。”
兔妖小童子已是满眼泪花,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娘亲便说不要与人靠得太近,人都是很危险的,还说人会抓一百只兔子,在兔子还活着的时候扒掉兔子皮,做成一件兔皮大氅,剩下的兔肉就用八角桂皮香叶花椒腌上晒成肉干,以前他还不信,现在看来莫非人已经抓到九十九只兔子了吗?
小兔子泪眼婆娑,抽噎着问阿罪:“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阿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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