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逢春

掌柜见阿罪如此围护兔妖,很是不可思议,便大声道:“你看好了,他是妖!妖哪里会有好坏之分,只要是妖就都是坏的!”

阿罪也不落人势,立即反驳:“你胡说!是妖怎么了?!人有好坏之分,妖为什么没有?!”

围观人当中忽而有人愤恨插话:“就是因为有妖,我们只得违背祖训,青阳城多少年未办过喜事,还有那些枉死的郎君,不都是妖害的?!”一语毕,四周皆是赞同之声,一时间喧闹不止,仿佛能惊起河边的鸥鹭,除了阿罪竟无一人替兔妖说话。

她如今孤立无援,遂抬头向茶楼望去,眸光里夹杂了几分求助之意,可楼上之人却无动于衷。

何还颇有兴致倚靠在窗户旁看戏,手里还捏着早先买的山楂锅盔,酥皮脆得掉渣,他一手接着酥渣儿,远远望着阿罪。

言语未免苍白,人与妖终究无法和谐共处,兔妖不过是个替罪羔羊,是个可以被挥刀的弱者,人们会把对劫亲妖孽的所有恨都发泄在兔妖身上,何还一早便知这是滩浑水,所以不愿去蹚。

掌柜双手拄着锄头道:“我看你小小年纪竟敢冒充玉浮山的修士,若你当真是玉浮仙山的修士就应该把眼前的兔妖杀了为民除害!否则你就是假的!”

阿罪心中生怒,这掌柜竟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反而倒打一耙诽谤她,捏着红莲刀鞘的手指节渐渐泛白,身子气得微微抖动,可即便如此她仍努力压下怒火谨记师父教诲,一念善,一念恶。

她大声质问:“如此你们跟作恶的妖有什么区别?!若别人今日杀了人,我却因此要将你宰了,你难道不觉得冤屈?!不觉得无助?!不希望有人来替你说话?为你撑腰吗?!这兔妖盗药是不对,却是为了救人,大不了我替他将钱付了就是,若你是妖,豁出性命救人却为人所杀,你该作何感想?!不会心寒吗?!”

何还指尖顺着茶杯边沿画圈儿,不小心被茶汤沾湿,一挑眉,动作在此顿了顿。

药铺伙计冷眼瞧着小兔妖开口说:“别跟他们啰嗦,打死再说!别让他跑了!”说完大手一挥,尖尖的镐头在半空中轮出一道弧线。

阿罪来不及抽刀,下意识挺身护住了兔妖。

小兔妖一把扯过她,蹬了蹬两只脚,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一双兔眼红得像熟透的石榴粒儿,那红光愈发浓烈,不过转瞬,差一点就要砸在阿罪身上的镐头连带拿着它的人一并似慢动作一般滞留悬空,迟迟未能动弹。

紧接着围观之人如一个个醉鬼不知道自己在干嘛、要干嘛,红光如水波荡漾开来,半条街的人都像是丢了魂儿,阿罪也不例外。

小兔妖一下子慌了神儿,抓着阿罪的手连连念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道歉总归是无用,他又蹬了两下脚,可事与愿违,红光不仅没散,还把另半条街也染红了。

空气中传来倒水的声音,兔妖心急如焚,目光寻声而望,茶楼之上正坐着个品茗的郎君,似不急不忙饶有兴致,兔妖见了有些惊诧,“你竟没事?”眨了眨眼,觉得眼前之人似曾相识,狠狠回忆一番,终于记起此人是谁时本就吓跑的魂如今带着魄一并离家出走了。

兔妖双腿一软,“哐当”一声跪在地上,呆呆唤了句:“无相郎君大人。”

何还端着一杯温热的茉莉花茶,丝毫不急地喝着。

那兔妖一脑门叩在地上大呼饶命,逗得何还一笑,他竟不知他的名声在群妖之中这么差,不过是杀了几个妖而已,几个呢?似乎记不大清了,“缘何求我?”

“我娘说过,无相郎君是顶厉害的妖,见过他的妖都活不成。”兔妖瑟缩抱着阿罪当掩体,仅露出一双眼,目光穿过阿罪的腰与手臂之间偷偷瞄着何还,“说他杀妖,还吃妖,生嚼妖骨,还会把妖筋抽出来做成绳子晾衣裳,用妖血做成血豆腐,把妖丹磨成粉敷在脸上,否则怎会生得如此好看……”越说越害怕,说到后来声细如蚊。

何还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何时生嚼过妖骨?吃过妖血豆腐?“你既未曾见过我,又如何认出我?”

兔妖畏畏缩缩紧抿着唇摇摇头不肯说。

“我不杀你。”何还说完便耐心等着,可那兔妖仍不敢说,他这才叹了口气,一改温和面色,故作凶狠刻意吓了兔妖一下,恶狠狠道:“若你不说,我这就杀了你,生嚼兔骨,再做成兔血豆腐!”

兔妖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着说:“我从小就能看到灵力的颜色,在兄弟姐妹之中是个异类,即便您不出手我也能瞧见您身上泛着金光,背后还有两只金色的角,群妖之中都在传无相郎君的真身是头修炼了上万年冒着金光的山羊,我猜是您没错了,您能不能别杀我,我还要救人的,或者等我救了人您再杀我行吗?”

那哭声响彻整条大街,生怕青阳城有人没听见似的,一边哭,一边还委屈得打嗝,一个嗝夹着一声哭。

“山……山羊?!”何还听后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似乎比楼下的兔妖还要震惊一些。

“嗯,山羊……”小兔妖点点头,哭着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所以山羊到底为什么要吃血豆腐?!为什么要生嚼妖骨?!这都哪跟哪儿啊?他何时成了洪水猛兽?明明一直本本分分,何还免不了在心里替自己抱不平,“我没有理由杀你,你走吧。”

兔妖震惊望着他,当真是惊掉了下巴,因哭而咧开的嘴巴忘记合上,“真的不杀我?”

何还无奈点头,兔妖见状捡起装药的布包撒腿就跑,不过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他这辈子受过第二大的委屈怕就在今日,先是被造谣吃妖,而后又被说成是山羊,何还徐徐迈步下了茶楼台阶,一出门就闻到一股兔子的臊气,妖气与红光混合在大街的每一处角落。

这兔妖虽懵懂,天资倒是不错的。

何还走到阿罪身旁,阿罪若梦游似的站在原地晃来晃去,东倒西歪误打误撞一脑门儿拱进何还的怀里,吧嗒吧嗒嘴,口水淌在何还青黑色的袍子上,像是做了一场美梦。

“阿……罪。”何还舔了舔唇,几经纠结生涩念出她的名字,人竟也会在意别个的死活,人怕妖魔,敬鬼神,敬不是真敬,敬也是怕,怕的是与己不同,妖也好,神也罢,他还以为人只会铲除异己,除了他们自己,别的合该受死。

他一手揽住阿罪的腰,抬手在半空中画出符咒,一个解字来不及脱口,便听见长街远处有人大喊着:“无相郎君大人!等等!”

小兔妖飞跑过来,跑得满头大汗,却是个没眼力见的,瞧不见何还的脸上似多了几分不爽。

他一手揽着阿罪,黑着脸说:“姓何,名还,你要么唤我何郎,要么唤我郎君,再不济叫大人也可,无相郎君大人能不能别再这么叫了?”

小兔妖思考了一下乖巧点头,“嗯嗯,好的大人。”

“还有何事?”何还忽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好说话,应做个无恶不作的邪祟才是,平白浪费了在群妖之间的坏名声。

“这幻术……我不会解,大人可否……”小兔妖扭捏说,“阿娘没教过我……”

“知道了。”何还答,可见着这小兔妖还没打算走,便不情愿地继续问:“还有何事?”

“这药……我没有钱付给掌柜,大人可否……先行垫付,我日后一定还,若是能发发善心,再赏我一些就更好了,这些还是不够。”兔妖晃了晃手里的布包低下头一副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何还的模样。

这倒将何还气笑了,前脚还说坏得很,后脚便说发发善心,坏妖哪来的善心?“我说我不杀你,你竟实打实将我当成善人不成?”何还寻思片刻继续说:“不管你想救的人是谁,我这恶名既已人尽皆知,何苦做亏本买卖?钱我可以替你垫付,药我也可以给你,但我有个条件。”

“所以您还是要吃了我吗?”小兔妖眼眶通红,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说来说去兜兜转转又绕了回来。

“我吃你作甚?卖身给我,抵了你的药钱,不然我想不到你如何能还得起,就当是留在我身边替我做事罢了。”何还心想这兔妖天资不错,浪费了着实可惜,况且只会施幻术,却不会解幻术,若放在外头没人管教怕是会惹出乱子,“你可愿意?”

兔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只要您不杀我,怎么着都行。”

何还招手叫兔妖过来,小兔妖疑惑着慢慢靠前,好奇地把脑袋凑过去。

何还将食指放在双唇之间咬破指腹,一粒血珠被按在了兔妖眉心,血色之处亦是金光闪烁之处,符咒随即显现,眼前凭空多了只雪白兔子的虚影。

小兔妖只觉得眉心冰凉凉,像是夏日里在额前放了一块儿冰,他伸出手想去摸,却又不敢,符咒渐渐融入皮肉,待何还放下手时就什么都瞧不见了,兔妖用手心儿搓了又搓,没有何还的血,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你身上有了我的气息,从今天起你便是我的妖,寻常的妖不敢动你,若来日遇险,这唤灵咒有护身效用,可救你一命,但只能用一次。”何还说罢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抛给兔妖,“拿去买救人的药吧,找我去城里徐府,我等你回来。”

小兔妖如获至宝,一双手捧着刚得来的银锭子,跪在地上给何还磕了三个响头,他从未想过传言竟都是假的,无相郎君不但不是坏妖,还是大大的好妖,他一定要同见过的所有妖说,特别是要回家告诉娘亲,郎君送了他一锭银子,还救了他的命!他以后都打算喜欢郎君大人了!

“谢谢大人!”小兔妖站起身,甩着手上的布包蹦蹦跳跳离开,“太好了,大人不吃我!大人他真的不吃我!”刚走出两丈远便又回头望,他笑着朝何还挥了挥臂,“大人,我叫茸茸,就是毛茸茸的那个茸茸,我娘说别的兔子生下来都没有毛,我不一样,我生下来就是毛茸茸的,所以就叫我茸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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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李居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