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逢春

口念一字解,万千红光散去,围在药铺外的一众人都丢了一小段记忆碎片,举起的镐头狠狠砸在地上,青石砖碎了一个角,阿罪不知自己何时钻进何还的怀里,伸手上上下下摸了摸,手感硬硬的,一点都不软和,抬头看看,对方竟也正低头看着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何还等了会儿才问:“可是摸够了?”

阿罪摇摇头,又立马察觉不大对劲儿,赶忙点头,绯色攀上面颊,一如傍晚天尽头的火烧云,“谁稀罕摸了似的,玉浮山上我师兄弟有的是。”一步跳到旁边去。

“所以你是每一个都摸过了?!”何还理了理沾着阿罪口水的衣袍。

“你放屁!我只摸过你一个人!”阿罪口不择言,反应过味儿后望着何还的眼睛急得说不出话,不知从哪里开始解释好,又怕越解释越乱。

何还佯装没听见,从怀里掏出一贯钱挂在药铺掌柜的手上,握住阿罪的手腕快步将她带离是非之地,路上的人们还“妖啊?妖呢?”四处找个不停,兔妖茸茸早已经跑远。

阿罪的腿可没有何还的长,也没他迈步快,跟在后头像是个没放起来的红色小风筝,起初她只觉得何还深不可测,可如今她越发看不懂何还了,一口气走到街尾,一把甩开何还的手,“你为何不愿意救那兔妖?难道你不是妖吗?妖为何不向着妖?!”

何还深吸一口气,这问题问得他头疼,遂用食指敲打两下太阳穴,心里想的全是怎么糊弄眼前这姑奶奶,“何某从不多管闲事,是妖我就得帮?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你是人,也没见着你替那掌柜说话,兔妖有错在先,受点苦也是应当的,不过我要事先说明,我开价一向很高,若无利可图,是人是妖我都不会帮。”

“钱对你来说难道比命还重要吗?!就是因为你们妖总是自扫门前雪,从不管他人瓦上霜,才沦落如此境地,若妖都不愿意为妖发声,你们还指望着谁为你们主持公道?!我一直以为力量越大责任越重,若是有一日你也遭人唾弃,走在街上被喊打喊杀,你又该当如何?!”阿罪最讨厌别人不认真听她说话,何还方才便是如此,仿佛将她当成个累赘,她在玉浮山打不过师兄弟便罢了,出来还要被这个臭妖看扁。

一件事若是不如意便不要来回在心中咀嚼,否则便会如她一般越想越气,气得她差一点就想抽出红莲往何还身上砍,叫他何还站在茶楼上看笑话,屁都不曾放一个。

何还原本玩世不恭的表情若涟漪般悄然淡去,耳边尽是阿罪问的那几句话,若他遭人唾弃又当如何?不过很快他便如什么都没听见似的笑了笑,“你对我的期望是不是过高了些?若对方杀得了我,那让他杀便是,弱肉强食亘古不变,所以你到底是气我没救兔妖,还是气我没帮你?”说罢从怀里掏出被油纸裹着的山楂锅盔递到阿罪的面前,“已经凉了。”

他以为阿罪现在和小孩子闹脾气差不多,只要给点儿吃的便能哄好,殊不知她方才碰了一鼻子灰,如今正在气头上,“哼!奸商!”挥手一拍打落了何还手中的山楂锅盔,头也不回往徐府走。

傍晚时分,银花站在门口小心翼翼敲了敲门,听里头应了声:“进。”提着食盒推开门一脚踏进了冰窖里,阿罪坐在床边,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不悦的样子,倒是何还坐在桌边先向她笑了笑。

银花壮着胆子将食盒放在桌面上,一碟酱猪脸,一碟卤牛肉,一碟油煸茄丝,一碟拍黄瓜,还有两碗糜子饭,她将这些都一一摆在桌子上,退一步行至何还身后,弱声问:“阿罪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不等何还回答,她走到桌边抄起筷子一口卤牛肉一口糜子饭,端起碟子把油煸茄丝拌在饭里,噎得慌便对着水壶嘴儿牛饮起来。

银花有些怕,但还是拾起桌面上另一双筷子想要递给何还,却未料到先一步被阿罪抢了去,阿罪冷冷说:“他不饿。”

何还其实已经撩起袖子抬起手,就等着银花把筷子递过来,经阿罪这样一说他一脸吃了哑巴亏的表情,看一眼桌上的饭菜却又抽回手,无可奈何点点头,“行,她说我不饿那便不饿吧。”这一点阿罪并未说错,他的确不饿。

银花谁的话都不敢不听,既然何还情愿被阿罪这样折腾,她自然也没有强出头的胆子和道理,因此正要退出去,刚走到门口却又被何还叫住。

“银花,我有一事问你,你家二少爷既与万明县高家二小姐定了亲,如今亲结不成了,你家老爷可有派人去同高家说明情况?我虽是被请来捉妖的,但眼瞧着一两天也难有结果,两家既是世交,若是因昨夜的乌龙闹出误会便不好了。”何还如寻常那般笑着说。

除了二少爷徐文选,银花还是头一次瞧见性子如此温煦柔和的郎君,被阿罪姑娘那样欺负,竟没一丁点儿要发脾气的迹象,而且生得那样俊逸潇洒,双眼如星辰玛瑙般深邃璀璨,阿姐说眼睛好看的人一定不坏,不知不觉对何还更多了几分好感。

银花想了想说:“二少爷已经去信高家,把昨夜的事儿交代得一清二楚,但二少爷并不是为了娶二小姐才解释,而是为了退婚。”

“退婚?!”阿罪嘴里还塞着一大块猪脸肉惊呼一声。

银花点点头解释道:“和高家的婚约是早年间大少爷还在时便定下的,谁知道大少爷死活不愿意娶高二小姐,前些日子二少爷的痨病愈发重了,老爷夫人请了郎中来看,说是用药吊着最多还有三个月,夫人病急乱投医寻了个术士,算出高二小姐的八字与二少爷的八字极合,便想着把婚事办了冲一冲喜,兴许二少爷的病便不药而愈。”

“荒唐。”阿罪一掌拍在饭桌上,震得碟碟碗碗都跳了起来,“竟把人家一辈子的幸福当儿戏!若你家二少爷两三个月后当真一命呜呼,高二小姐岂不是要守一辈子的寡?!”

银花也知道现实的确是这样,可她一个小侍女又能如何?只得无力笑笑。

何还见阿罪如此,想倒杯水喝,可瞧着油乎乎的水壶嘴儿心里生了退缩之意,只得又问起银花:“高家可知晓你家二少爷病?”

银花摇头,“银花不晓得高二小姐知不知道,银花只知道原先在书院读书时二少爷和高家大少爷是同窗,后来高家举家搬到万明县,这都过去很多年了,我家大少爷比高家大少爷年长八岁,其实二少爷同高家人更熟悉些,不过高家做木材生意,咱家做泥料瓦片,家里的事原打算以后都交给大少爷接手,两家也好有个帮衬,故此最初高二小姐是指给了大少爷,而非二少爷。”

何还总觉得这个故事里有哪一点不对劲,徐高两家的婚约,先是给了大郎,而后又换成了二郎,这劫亲结亲除妖一番操作下来徐家大郎的仇报了,二郎的喜冲了,除了倒霉鬼高二小姐,似乎还少了个人。

“你家大公子既如此不喜高二小姐,可是有了心上人?你家夫人说大郎接亲那日被妖所杀,接的是哪家的娘子你可知晓?”何还继续问。

银花忆起那场闹剧神情难免失落,“银花不知,况且那亲不是老爷夫人同意的结的,是大少爷忤逆老爷夫人的意思,把一个山中采药女带回了府,非要同那姑娘成婚,还因为这件事跟老爷夫人吵了许多次,后来夫人念在大少爷打小身子就不好,只允许那姑娘在府中住下,但不给名分,可大少爷闹着要给采药女名分。”

何还听后垂眸勾唇,“徐家与高家门当户对,生意上又能互帮互助,你家大公子娶高二小姐是百利而无一害,他这么做岂不是自讨苦吃?”

阿罪却好大不乐意,将面前的饭菜一扫而空后拿起银花一早备好的帕子擦了擦嘴,“真是夏虫不可语冰,爱上一个人便是落子无悔,全心全意让她好,没有一处不好的,若瞻前顾后犹犹豫豫那便不叫爱,你一只妖怎的连这个道理也不懂,等以后你有了心悦之人便会晓得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一万八的倒是让个十几年的上了一课,何还品着她这几句话,目光颇有深意落在阿罪身上。

其实阿罪也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懂,只不过那时她还未下山,有一次去找师兄,碰巧撞见他们在看师父不许带上山的**,就是那种你爱我、我爱他、他不爱她、她爱他的话本,阿罪也说不清楚人世间的情情爱爱为何要如此复杂。

师兄们抱着话本个个哭红了眼,个中滋味阿罪不懂,这些话也是那次师兄们同她说的,她深以为然,爱便爱个完全,恨也恨个彻底。

何还被讽刺一道,除了认栽他没什么好说的,“所以呢?你家大少爷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就这么和高二小姐退了亲,转头把采药女娶回家了?”

银花迟疑片刻似在犹豫,许是最后想清楚了便答:“大少爷同那高二小姐相差十岁,两人见都没怎么见过,银花觉得大少爷不愿意也情有可原,不过老爷向来和大少爷别着劲儿,两人又都固执得很,成亲前几日老爷请了家法,打了大少爷四十板子,大少爷身体本就不好,打得大少爷愣是三日没下来床,再后来的事你们就都晓得了,夫人嘱咐银花若郎君有什么需要多行方便,银花知无不言,郎君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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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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