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没有了。”何还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茶楼老板送的蜜饯茶点递给银花。
银花隔着油纸包嗅了嗅,蜜饯的味道很是香浓,应是桂花蜜枣,可把她高兴坏了,自从院子里的枣树死了,已经好久没在府里见过枣子了,“谢谢郎君,郎君你真是个心善的好妖!”可她现在还舍不得吃,要带回去同姐姐分享。
银花把空碟空碗收进食盒里,门外传来金花的呼唤声,她回头应了声:“阿姐等我,就来!”同何还阿罪告辞后才退了出去。
何还觉着银花还真是好哄,哪像现在桌子旁坐着的这位,说不高兴便不高兴了,而且大半天都没同他说过一句话,只得蹙着眉叹息一声,这辈子能把他为难成这样的除了九重天上破了个洞,便也只有这个小妮子了。
何还一只手藏在另一只胳膊下边儿,互相遮掩着在指尖聚出金光,金光又逐渐飘走,落在桌面上化作一只金色小雀,“啾啾啾”叫个不停,在桌面上跳来跳去。
阿罪布满乌云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要放晴的迹象,她好奇地用手碰了碰那泛着金光的鸟儿,竟是能摸得着的实体,鸟儿顺着她的手往阿罪胳膊上跳去,一路跳到肩头,用圆圆的脑袋蹭了蹭阿罪的面颊,她经不起挠痒痒,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可不得了,她立马想起白日里刚同何还吵了一架,所以强制着自己拉下脸来,不过没忍多久便被毛茸茸的小鸟逗破了功,她用余光瞥了何还一眼,清了清嗓子,“我还没要同你和好呢!”
何还瞧她那想笑却不敢笑的模样倒觉得更可爱了些,静静看着她,唇角不知不觉微微翘起,心想着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这边儿正哄着孩子,院子却突然传来一声响亮,像是什么被砸破了,阿罪拿起红莲便要冲出去,却被身旁的人握住胳膊拦下,何还嘘声摇了摇头,坐在桌前一挥手,金光鸟儿飞出了房门。
“谁准许你退婚的?!我还指望着你和高家二小姐赶紧成婚,立马把事儿办了,留下个一儿半女,否则徐家偌大的家业以后怎么办?!难道白白成全了那些个外人吗?!你和你哥没有一个能成器的!我不管你怎么想!就按着我说的办!”
何还眯起眼细细听着,这些阿罪可听不见,他只好解释:“是徐老爷的声音,他并不知晓徐文选要退婚。”
可这话何还听起来怎么像是讽刺,以徐文选现在的身子骨,这事儿能办不能办且还两说。
“孩儿……孩儿与高二小姐并无情意,这婚孩儿必须退,三叔家的四弟弟比我和大哥都强,来日必定大有可为,父亲可将家业托付于他,可保徐家上下安稳无忧。”徐文选同他哥不一样,他哥性子执拗,他却有些软弱,更何况他多少有些害怕他父亲,故此语气里多有求饶之意。
一记响亮的耳光,接着是徐老爷厉声怒斥:“放肆!我一辈子的心血你竟打算拱手让人?!我怎的养了你这么个逆子!这婚你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明日我便派人去高家道歉,你与高二小姐这婚退不了!”
空余一片寂静,阿罪急不可耐,“他们还说什么了?”凑到何还的耳边去细细听,却什么都没听到,反倒是何还转过头来时被她吓了一跳。
他耐着性子同阿罪解释:“徐老爷不同意退婚,大概是这婚还要成的意思。”
阿罪听了点点头,双眼一直未能离开何还的脸。
他肤白如玉,眉弓似峰,双眸如星辰坠海,鼻梁若山川挺拔,有两分女子的清秀气,刚好中和了剩下的八分英挺倜傥。
阿罪十分厚脸皮地提了一句:“何元真,你长得还怪好看的哩!”
何还被她盯得心里发毛,身子往后挪了挪,可等听清阿罪说的那句话,心跳不知怎的竟漏跳了一拍,他敛神不知该答些什么,难不成说他知道了?谢谢夸奖?
阿罪没事儿人似的摇着何还的胳膊催问着:“又说了什么没?”
“现如今我与废人无异!同我成婚就是往火坑里跳!爹,静姝还年轻,未来的路还有很长,您如何忍心让她嫁给我这样一个痨病鬼,一辈子与青灯为伴啊……”徐文选话还未说完就咳个不停,隔了一会儿又说:“不管您是否同意,退婚孩儿已是铁了心!”
徐老爷拍着桌子大叫:“你做梦!滚!你给我滚!”
何还看向阿罪摇头,“没什么了。”
她坐回自己的位置,嘴里念着:“有妖真好,这若是靠我,怕是只能跑去听墙根儿了。”她觉得这高二小姐人生属实坎坷了些,两次订婚又都被退婚,传出去怕会落下不好的名声,但徐文选也是无奈之举,毕竟若是高二小姐当真嫁给他,三个月后他撒手人寰,到时候不仅有人会说高二小姐克夫,而且还要守寡一辈子。
阿罪不禁感叹道:“凭什么徐家反复无常,倒霉的却是高二小姐,婚姻嫁娶本就该你情我愿,她却像个皮球一般被踢来踢去?可曾有人问过她的想法?”
“如此一来我倒是觉得徐老爷找你来除妖未必是想替徐大郎报仇,倒像是想让徐文选早些成婚,以保他偌大家业后继有人。”何还笑问她:“要不要玩点儿有意思的?比如夜探徐府,去瞧瞧徐文选还藏着什么秘密。”
秘密?阿罪不解,为何他笃定徐文选藏着秘密,而不是徐老爷藏着什么秘密?明明徐老爷才像坏人,至于徐文选嘛……瞧着也就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书生,连她都不曾放在眼里视作威胁。
日落月升,刚入夜阿罪便等不及夜探徐府,何还偏偏坐在凳子上不着急,还让她也耐着性子继续等等,直到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坚持了半天也不见何还有所行动,实在坚持不住了便在心里妥协,要不就睡一小会儿?俯下身面颊碰到的不是桌子,而是何还的手。
他说:“醒醒,是时候了。”
昼伏的野猫从草丛里蹿出来,站在树下用一双泛光的黄色眼睛盯着夜色里的响动,房门开了一条缝儿,阿罪从里面慢慢探出头来,左右上下都看了一圈儿,确实没人才小声说了句:“安全!你快点儿!”
阿罪刚踏出门口,一道金光闪过,何还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她甚至没来得及看何还是如何从房间里出来的就被吓了一跳。
夜色笼罩,忍冬树后露出两双眼睛,阿罪凡胎,自是瞧不见有什么异常,她只觉得这夜静谧极了,何还双眼亮着金光,徐府的一切只有他想不想看,没有他看不看得到。
连阿罪自己都未发觉竟开始依赖起眼前这同她打过一架的妖了,“徐文选可是睡了?”
野猫爬上房顶,躺在斜坡上蹬耳朵,一片瓦被蹬落,阿罪还不晓得瓦片就要落在她脑袋上,她只瞧见何还突然伸出手朝她头顶而去,她下意识躲避,等睁开眼时惊讶于何还手里握着一片瓦,惊魂未定抬头向上看,那野猫步态优雅地离开了。
“睡了,一会儿我进去,你在外头望风,若是有人来便让它叫。”何还说完弹指一挥间变出同晚餐后一样的金色小雀捧在手里交给阿罪,“成败与否,我是否安全就靠你了。”
阿罪郑重点头,“你放心去吧!”
他若不这样说阿罪怕是会失落,至于那只鸟完全是因为他怕阿罪孤单怕黑才变出来解闷儿的,何还不必打开房门直接穿门而入,进了屋他右手画符,口中默念一个字静字,金光若丝线般被风吹起,落至房间内的各个角落,这下就算他屋子里砸核桃也没人听能见一点儿动静。
徐文选已在床上入了梦乡,脸上还有一个通红的五指印,嘴角一点浅色的淤青。
房间桌子后头摆了个比人高的书架,书架一侧还放了个精致的黄花梨书龛,何还走上前去查看,除了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之外,也只多了几本术数和经商的经典著作,倒没什么稀奇。
何还想找的是退婚书的废稿,弄清楚退婚的原因是否真的像徐文选所说那样,他怀疑高家找他来替嫁应是已然知晓徐文选肺痨病重,不久于人世,若是像银花所说徐家大郎因为一个采药女而悔婚,高家难道一点都不顾及自家脸面吗?怎的还能同意自家姑娘又要嫁给徐文选?
他蹲身打开书龛的最底层,翻过几页写着寥寥几字的纸,最下面竟是几册妖典,妖典是几千年前一批江湖修士零零散散记录的各族趣闻,后来又被整理成书,记载了各路神兽妖精鬼怪上万种,里头的内容假的多真的少。
徐文选一介凡夫俗子,又不是修士,他看这东西作甚?
何还挑出最旧的一本拿出来翻看,书页在中间处忽而停下分开左右,写着第五卷草木妖族,上头并无记录,只是书页多有磨损。
他一连又翻了几页,觉得有些古怪,便重新摸了摸先头那几页的页脚,其中有一页手感偏薄,应是来回翻看过很多遍了,左页是楝树,右页是枣树。
“五百年成精,八百年化人,精草木之道,通药理,善解毒。”倒也大差不差,草木成妖大多很有医学天分,要么善解毒,要么善下毒,只不过没有动物成妖化人快罢了。
何还正把手里的妖典放回去,有什么东西落在他脚边,四四方方几页纸,打开看墨迹上多了几处晕染的圆斑,好在大多字尚能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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