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商撷叶将凌虚派发生之事禀报于掌门任青霄,任掌门说,叶敬吾在六日前收到消息,已执掌门令前往西陵处理此事。
“凌虚派掌门萧正音可谓侠之大者,竟这样不明不白地去了。”任青霄惋惜道,“当务之急是查明真相,保住萧氏一脉。待来日时机成熟,中道二宗当出面扶持,助凌虚派恢复元气,再为正道武林效力。”
“掌门,此事涉及到派内两名试炼弟子,其中一个我救了回来,若无其他安排,我便让他前往阆仙矿谷,继续完成试炼。”商撷叶道。
“崔墨周禀报过了,阆仙那边的弟子名册上,迟迟缺两人未到。试炼弟子年纪尚小,你送他过去,至于另一个,我会让敬吾多加留意。”任青霄道。
商撷叶退出纯钧阁,萧正音之死颇有疑窦,她一时不能解,本以为任掌门能解其中之道,不想掌门却并未深究。
返回游龙峰时,她方想到一二,任掌门不仅统领中道二宗,更是正道武林至尊,行事向来端正谨慎,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他是要等叶敬吾回来,听一听各方说法才能定夺。
“凝神吐纳,以养心气。如山不移,如水不息。”商撷叶知道白游没有识字断文的障碍,便开始传授中道二宗两派通用的基础内功“凝心纳气诀”。
“这四句我听过,商掌派说,这是东曜基础吐纳的功夫。”
“没错,内功与内息相关,各派基础的内功心法大多从吐纳开始。他说不教你武功,怎么又把这个教你了?”
商撷叶越发不明白她哥哥在想些什么,虽说他自在惯了,从不收徒,但白游若真是丁师姐的儿子,又亲近他,想跟他学,他怎会不收?
白游摇头,他学的时候也不知这几句就是内功心法,还以为阿栩念了个咒给他疗伤呢。
既有基础,商撷叶便继续往下教。
白游学起来速度极快,她讲解一遍,他便已有所悟,再演示一遍,他就能照做。
三五遍下来,所授部分已醇熟于胸,之后只要每日练习,便能牢牢打下内功根基。
商撷叶忽像捡到宝贝似的暗自欣慰,然而名义上,白游并不是她的徒弟,她再高兴也只能掩去喜色。
她也因此理解了当年师父看向师姐的眼神,如同一块璞玉,经自己悉心雕琢后,方显光华本色,只要望着他,满眼满心都是无与伦比的骄傲。
可自从师姐失踪,师父茶饭不思,神情憔悴,不到两年就去世了。商撷叶临危受命,接任庭珏掌脉,再后来,她也收了徒弟,才知师父对弟子,一腔热血真心,并不逊于父母对子女。
商撷叶深居简出,不常在派中走动,今次不过是送白游、戴飞去阆仙矿谷,才与崔墨周交接完,便被阆仙剑派邱雁书掌门拉着吃茶,裴掌派亲自煮水烹茶,若非林掌派身体不好,只怕也要前来作陪。
与两个大男人对坐,商撷叶不知这茶有什么好吃的。
不到半个时辰,她便推脱说派中有事,留给阆仙诸人一个冷漠到不能再冷漠的背影。
戴飞是从正蒙班出来的,得与其他正蒙弟子到一处,一入阆仙,他就不能与白游同行。
白游在崔墨周的引领下进入矿谷,先是经一扇小门出了院墙,再沿山道向下走,途经一片繁盛的紫色花丛,鲜妍娇美,煞是好看。
崔墨周脚步极快,白游无暇顾及其他,小跑着跟上去,山谷中雾气氤氲缭绕,绕来绕去,初来乍到的根本无法辨明方向。
“矿谷地势低,再往前走便没有台阶,只能攀绳梯了,你当心些。”崔墨周出言提醒。
白游答应着,又继续跟着走,路两侧从花丛变成了树林,下了几级台阶,再往前走,便看见前方树丛环绕处的巨大矿坑。
石壁上悬着绳梯,下了绳梯,踩着木栈道往下,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底。
白游仰望四周,绝壁高耸,鸟飞不渡,倘若无人指引,简直有来无回。
“崔师兄!”一个泥猴儿似的男孩蹦过来,本想一把抱住崔墨周,看着自己黑漆漆宛如乌龟脚般的手,极有自知之明地收了回去。
“这位也是东曜的试炼弟子,你带他去弟子房安置,顺便,把你的手洗一洗,不许胡闹。”崔墨周摆出大师兄的架子。
崔墨周与白游印象中的孟旸有些像,作为派中首徒,有约束师弟们的责任,却在说着斥责之语的时候不带半分怒气。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师兄就说我胡闹。”男孩委屈巴巴。
“你想说什么?”崔墨周语气依旧平淡。
“我认得他!问道台比试的时候,他们作弊!拿走了大伙儿攀崖壁的绳子运矿石,最后赢了也胜之不武!”男孩气呼呼地看着白游。
崔墨周笑道:“原来解家人这么输不起,都过去多久了,还念叨着,你要把这般不光彩的事记一辈子?”
“才不是!”男孩脸上难堪,扭头便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见白游还愣在原地,崔墨周解释道:“皖阳解家的孩子,叫解凉儿,今年入我阆仙试炼,不过他从小就时常来阆仙玩,比其他弟子更熟悉些。”
“白游——!”远处穿来个熟悉的声音,白游一看,冲他招手的可不是封未平吗?
白游也朝他挥了挥手,封未平比之前更黑了些,一口大白牙显得分外惹眼。
崔墨周道:“既有熟人,让他带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白游揖别崔墨周,封未平凑上来,一把搭住白游肩膀:“怎么就你一个?萧闻歌呢?”
“……他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他一个大活人,还挺俊俏的那种,会凭空消失啊?”
“我们一同下山后发生了很多事,他若平安回来,应该也会来这。”
封未平忽然老气横秋:“还是萧闻歌在的时候好啊,他聪明,点子多,有什么难处与他一商量,那就都不叫事。”
据封未平讲述,矿谷主事叫“怀先生”,怀先生看上去得有七八十岁了,挺渊博的,唯一的问题是年纪大了,耳背。
所有弟子见着他,都得扯起嗓门,大喊“怀先生好——”晨昏定省,此起彼伏的,他们刚来时笑得肚子疼。
“怀先生严格吗?比松先生如何?”白游问。
“嗨!什么严不严的,用我母亲的话说,跟田间放牛似的。早上把牛牵出去,任凭牛儿吃草、喝水,到了傍晚又把牛牵回去,一天又一天。”
封未平最怕被严格管教了,瞧着他精神头甚好,想必所言非虚。
“怀先生不管事,弟子们敬重他吗?”白游又问。
封未平挠了挠头:“我是打心底里敬重他,凡有不懂,逢问必答,从不敷衍。但有些弟子不是,他们知道先生耳背,常有意无意地戏弄他,戏弄成功了便笑作一团。我都看不下去了,不过,也不敢招惹他们。”
白游心想,阿栩说过,十个月的试炼,是东曜、阆仙全盘考察弟子的过程,虽说三次考校的名次十分重要,但十个月间弟子们表现出的言行、品格、天赋、心性都会被各位尊长考察打量,最后逐一评定,毕竟能够学习东曜武学的得是笃行正道,锄强扶弱,匡扶正义之人。
“还剩六个月,也不知这么短的时间,够不够铸出一把入门剑。”
“只要我们自己努力,肯定能行。不信你瞧。”
封未平指着前面,一个面熟的弟子正束着衣袖,一下接一下地敲击着剑胚。
天气炎热,炉子旁更加酷热难耐,那弟子脸上汗水交错流淌,衣肩上也渗出了点点白渍,却没有丝毫要停下休息的意思。
白游认出了他来:“那不是齐傲然吗?”
“是他,他可用功了,自进了矿谷,好多弟子都懈怠了,只有他还和从前在剑庐的时候一样。要是这会儿,萧闻歌拿着把铸好的神兵宝剑从天而降,他能活活气死在在炉子旁边。”封未平是个嘴上不把门的,谁都拿来开玩笑。
“好了,别胡说,带我去见怀先生吧。”
封未平带白游向怀先生报备:“怀先生!这位弟子来迟了,他叫白游!”
“白牛?”怀先生眯着眼睛,想着这是个农家出身的弟子,用牛当名字。
“什么白牛?是白——游——”封未平拢起手掌大喊。
“还油?还谁的油,我们没欠谁的油,要油得去厨舍。”
“亲娘呀,先生耳背越来越严重了。”
白游一揖:“怀先生,我叫白游,皓霜色白,鱼入水游。”
怀先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噢——白游,好名字,好名字啊。既然来迟了,就得抓紧时间咯。”
白游颔首道:“弟子明白,谢先生教诲!”
怀先生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外头天热,怕热就去矿坑里面呆着。”
封未平满心奇怪,他说一百次顶不上白游说一次,难道怀先生耳背的毛病,还挑人发作的吗?
白游今日先进山门,再至山谷,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矿谷,这会儿封未平举着灯烛,领着他从一处山壁上凿开的洞穴往里走,栈道回环,漆黑幽深之处才是矿坑。
此处地势颇低,沿着栈道还能一直往下,不仅不像外面那般炎热,更有一丝凉意漫上,三伏天里,舒服得很。
“矿坑原来在这么深的地方,那阆仙剑派可真大啊!”
“你别看这底下别有洞天,听怀先生说,这不过是矿坑中较浅的一个,专门给试炼弟子练手用的。谷内还有些特别深的矿坑,你抛个石头下去,过一炷香,都听不到石头落地的声音。”封未平讲得神乎其神。
“哎哟!”白游冷不防被个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吓了他一跳。
“干嘛呀,吵死了!”一个阆仙试炼弟子正侧躺着睡觉,他大喇喇地斜伸出一条腿,黑漆漆的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对不起,你继续,我们这就走。”既然看过了矿坑,封未平干脆揽着白游往回走。
东曜弟子刚来时,两派弟子互不服气,隔三差五就要打架闹事。怀先生管不了,还得知会崔墨周过来处理。
封未平回家时挨了顿打,吃过亏反而敛了心性,后来在这儿事事退让,竟没有惹事受罚。
“阆仙弟子学采矿,东曜弟子学铸剑,”他悻悻地耸耸肩,“是不大公平,对吧?”
出了矿坑,白游被烈日晃了眼,才明白封未平说的,试炼虽都辛苦,但在矿坑里采矿好歹凉快,而铸剑则是像齐傲然那般,不仅要忍受酷暑,还得在炉子旁烘烤。
“既来之,则安之。”白游将外袍一脱,衣袖一挽,挑了个空置的铸剑台便正式开始,“我落后你们太多了,除了追赶,没有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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