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指认

虽说苇心渡乃天然屏障,不懂急流掌船之人难以渡过,但偌大西陵,并非真找不出一个能过苇心渡的船夫,而全因凌虚派弟子封锁了水道。

如今封锁已解,宛大人寻了个有经验的船家,与叶敬吾一起前往凌虚派。

镜瓶两湖果然一片死域,从前澄澈明亮的湖水,如今漂满浮尸,七月里经阳光一晒,尸身肿胀腐烂,宛大人坐在船上,闻着血腥味吐了一路。

到了湖中浮岛,死尸更是随处可见,凌虚派弟子、护卫、婢女、仆役皆倒在血泊之中,均已气绝身亡。

宛大人腿软的走不动路,勉强寻了个没有血污的地方坐下,粗气直喘,汗流浃背。

叶敬吾四处查探,一是看还有没有活人,二是看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待寻到书房,他跨过门口台阶上倒着的一具尸身,见房内四周悬挂的画上遍布血迹,地上还有三具尸首,一男一女一幼孩。

观其面容,应是萧掌门的胞弟萧正弦、续妻顾莲和幼子萧闻意。

“谁?!”叶敬吾敏锐出手,苍御剑剑锋指向书案,那案几背后竟还有个活人!

他眯眼靠近,见那人虚脱无力,遍身污血交错,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藏着一双瞳孔涣散的双眼。

叶敬吾当即收剑,细细查看,发觉此人竟是——

“萧闻歌?!”

他从风先生手中救过萧闻歌,对这名试炼弟子有些印象,不想才两月光景,萧闻歌就遭了屠家灭门之祸。

听见动静,宛大人蹒跚着冲进门来,一把抱住外孙痛哭流涕:“真是上天垂怜呐!歌儿是凌虚派中唯一与我有血缘之人,萧氏满门尽戮,歌儿竟还活着!还活着啊!”

叶敬吾扒开萧闻歌眼皮:“他已有回光返照之象,你若再不松手,他就要死在你怀里!”

宛大人吓得连忙松开他,叶敬吾运起内劲,强行替萧闻歌稳住心脉,再查探是否受了内外伤。

离奇之处正在于此,萧闻歌本如残烛耗尽,却苦守着星火般微弱的生命力。

他活脱脱像只饕餮,将叶敬吾传来的内力吃尽消化,使一豆星火散作燎原之势,一点一点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在座诸位皆是修习内功的行家,还从来没听说这么奇怪的事,要说有,那也是某种为人所不耻的邪道功夫,此消彼长,将别人的功力吸收为自己的。

而凌虚派乃是武林正道,且萧闻歌年岁尚小,绝不可能修习过此等邪功。

叶敬吾也道:“并不是吸收功力,我输送内劲给他,在他体内一股变成两股,两股变成四股,交互碰撞,运转一个周天又尽数散于全身,越来越多,越来越充盈。”

凌虚派不是久留之地,叶敬吾、宛大人本想将萧闻歌带回西陵再做筹谋,才出了镜湖,他们的船就被十几条渔船拦下。

船上大多是老弱妇孺,哭哭啼啼,却众口一词地指认,萧闻歌就是屠灭凌虚满门的凶手!

“诸位可有什么证据?歌儿是凌虚派的大少主,他为何要杀害自己全家?”宛大人立于船头,让大家依照律例,把证据递交西陵官所,千百人殒命于凌虚派,他承诺绝不会徇私枉法。

回西陵后,来官所投递诉状的络绎不绝,宛大人无暇抽身,便拜托叶敬吾替他看管萧闻歌,一定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经叶敬吾几番疗治,萧闻歌逐渐痊愈,性格却像变了个人。他至始至终垂头枯坐,不发一言,不知饱暖饥寒,也不知酸甜苦辣,看上去倒像得了什么病,或者中了邪。

叶敬吾请了位郎中来看,郎中扎了几针,萧闻歌也不知道疼,又挠他痒痒,他也感觉不到痒。他就那么盘坐在床上,低着头,仿佛任何外界刺激都感知不到。

那郎中是个有经验的,虽无法诊断出病症,却说从前遇到个病人,修房子时被掉下的木梁砸了头,当时晕了过去,再醒来时,眼盲耳聋,甚至吃饭也没有味道。郎中的师父曾说,这叫头部凝淤,损伤五感。

郎中不得已,开了副活血化瘀的的方子,权且一试。喂药时,他不免叹了口气,瞧着少年才十来岁的模样,往后从生到死,无知无觉,实在太惨了些。

此刻的西陵城内,指认萧闻歌为凶手的人越来越多,人们齐齐聚在官所前,向宛大人讨要说法。

他们寻来的人证是个逃过一劫的仆役,物证便是萧闻歌背着的那柄剑。

萧正音身边有武仆奉剑,文仆侍墨,幸存的仆役是个文仆,正因那日萧掌门带着大少主与大少主的朋友前往冶山,他不必侍奉,便告了假回家看望父母。

岂料他返回当夜,恰遇上凌虚派遭了大祸,哭声、惨叫声经久不绝,连镜湖水也染成了红色。

他坐在船上,不敢靠近中间的浮岛,只隐约看见一名少年,一剑刺穿了萧正弦的心脉。莲夫人见状,出来嚷了几声,又被他一剑贯穿。

仆役吓得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他见湖中飘着不少浮尸,便悄悄将小船藏起,扮作浮尸的模样躺于水上。

为了活命,他硬生生在水中泡了一宿,次日天亮才找回小船,慌不择路地逃回了家。

“宛大人,我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分虚假,必遭天打雷劈!”那仆役又卯起劲磕了四五个头。

“是啊!大人,你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这么多条人命都葬送在他手里,他哪里是个孩子,分明是厉鬼所化啊!”

宛大人一时陷入两难之境,他固然要寻出凶手,给百姓一个交待,但他绝不相信,凶手是他的外孙。

然而官所门前众人群情激愤、来势汹汹,仿佛如不立刻将萧闻歌提出来枭首戮尸,他们便不会善罢甘休。

叶敬吾送走郎中,听见官所门前喧闹非常,宛大人的声音已经被状告萧闻歌的叫喊声彻底淹没。

“诸位,我乃东曜剑派掌门首徒叶敬吾,我东曜与凌虚派同为武林正宗,家师亦与萧掌门有旧,烦请诸位听我一言。”叶敬吾说话带上了几分内劲,声贯双耳,终于让这群人镇定下来。

见他们不闹了,叶敬吾继续道:“你们所说的人证,便是这位仆役?”

“正是在下。”那仆役抱了抱拳。

“你确信当夜看见的人就是萧闻歌?”

“当然!我给萧掌门奉墨五六年,岂会不认识他的长子?”

“好,请问你们的大少主今年几岁?身长几何?功夫如何?”

“这……”

那仆役一时没能答上来,萧闻歌十岁离家,两年间没回去过一次,凌虚派中的弟子与仆役大多只记得萧闻意,想不起萧闻歌。

周围的人满眼期待地盯着他,只盼快快找出凶手就地正法,好给家人报仇。

“比小少主年长几岁,今年至少有十岁了,身高有……有、有四尺半,功夫我也没瞧见过,我是文仆,不懂这些,但人我不会认错的!他毕竟是萧掌门的儿子!”

叶敬吾也不反驳他,只轻轻扬唇笑了几声,光是这冷笑,就让方才坚定不移状告萧闻歌的几位虚了胆气。

“你笑什么?你们东曜剑派想包庇凶手吗?我可见过萧大少主的轻功,踩水摘莲蓬,厉害得很!比起他爹来也不差多少!”

“就是,他的功夫我们都瞧见了!”

人群中立时就有人附和,萧闻歌带白游回家时露得那一手水上轻功,当真十分惹眼。

叶敬吾又道:“轻功讲究的是内息和腿部功法,以及巧借外力,是最灵活的功夫。这名仆役方才说,萧正弦和莲夫人是被一剑贯穿。证物如今在我手上,你试试,用它一剑刺穿我。”

叶敬吾说完,将从萧闻歌身上取来的那柄剑扔到地上,其形状奇特,又黑又粗,剑刃甚宽。

习剑之人都知晓,剑为短兵,剑招出手讲求一个“活”字,而这柄剑粗厚笨重,恐怕得力能扛鼎之人才能将这样粗笨的重剑使得灵活。

那仆役被叶敬吾激出了几分脾气,本没有武功底子,却硬着头皮去拾地上的剑。

不想那剑实在太沉,他费了半天的力气,用上一双手,只把剑柄抬高几分,根本拿不起来。

“诸位,你们所谓的凶手,今年只有十二岁,是我东曜今年新收的试炼弟子。档册记载,他除了习有家传轻功外,并没有一夜杀害成百上千人的功力。此外,我与宛大人一同到过凌虚派,探查过受害人的遗体,是否全由这柄剑所伤,还有待商榷。”

宛大人终于忍不住发话:“大家都是有父母儿孙的人,我外孙萧闻歌向来最敬重他父亲,凌虚派内的不少老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于他而言,也如亲人一般,我相信他不会对自己的亲人下手。”

叶敬吾听了这话,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他自己亲缘寡淡,萧闻歌却未必。若萧闻歌是凶手,他杀这些人的理由是什么呢?

门外的百姓闹了许久,终于有些累了。有的垂头丧气地出了门;有的还不肯走,坐在台阶上抹眼泪;有的不肯死心,尝试着去拿起那柄剑。

宛大人瞧着这场面,心酸之余,又觉得麻烦大了,拿胳膊肘碰叶敬吾:“叶大侠,此事……该如何处置啊?”

半晌,叶敬吾才回答他:“使银子,先看看各家各户死了几口人,按每人五十两发放抚恤,让他们能把日子过下去。待真相彻底查明,再广而告之。”

“五十两?!那仆役正是因为家贫,才卖身到凌虚派,他卖身也就卖了三两,恐怕这辈子也挣不到五十两。”宛大人心想,名门望派就是不一样,每人五十两,一百人就是五千两,一千人就是五万两,官所哪有那么多银子?

叶敬吾沉声道:“就是要给他们一辈子也挣不到的数,才能平息他们的怨愤。萧闻歌我是要带回东曜的,毕竟他是东曜试炼弟子,你若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不妨再写一封信送往东曜山。凌虚派遭难,同为武林正道,东曜剑派必会尽力帮扶这些没了依靠的百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战皇

寻仙

西游:最强Wifi系统

武侠:开局学会如来神掌

武侠:我在同福对门当毒医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拐跑师父后江湖太平了
连载中青瓷方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