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妄念

听萧闻歌说完,白游陷入了沉默,半晌才关切道:“闻歌,你身体怎样?还难受吗?”

萧闻歌牵起嘴角:“我没事,叶师兄找郎中看过,说我五感封闭,吃过药,已经好了……不仅好了,而且……”

白游等他继续说,他却突然握起白游手腕,给了自己一巴掌:“这样的力度,就算很痛了。”

白游怔住,萧闻歌被打的脸颊上泛起一片红痕,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觉得刚才那巴掌就是平日里打闹玩笑的力气,闻歌的脸怎会肿成这样?

萧闻歌只告诉白游,他的眼睛、耳朵、鼻子、舌头和皮肤都变得异常敏感,力道和内劲也增长了很多,若还有机会学武,或许会学得极快。

但他没告诉白游的是,被无限放大的除了知觉,还有情绪。

对萧正弦、顾莲谋害父亲的恨意与愤怒能让他迷失自我而杀人,那么对思念的、喜欢的、想要亲近的人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从白游进门的那一刻起,萧闻歌就全明白了。

他们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可在友谊之外,似乎有别样的念头在滋长漫延。

他才十二岁,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或许是甜的,但更有可能是苦的。

白游不知他的所思所想,仍在试探用什么样的力度,才不会使他受伤。

他小心翼翼地,慢慢伸出自己的手,轻轻去握萧闻歌的手。触碰到的瞬间,萧闻歌如遭雷击般弹了起来,转身背对白游,心头狂跳。

白游道:“我一点力气都没用,也会疼吗?”

萧闻歌道:“不、不是……总之,你别碰我。”

这半日一夜,十个时辰,可太难熬了。

萧闻歌被铁链锁住,能移动的范围只有桌边到床榻那么几步远,他对白游说,他晚上睡桌子,让白游睡床,这样都能睡得好一些。

“闻歌,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在剑庐的时候,我晚上趴着看书,你常过来和我一起。再说桌板那么硬,你怎么睡得好?”这下轮到白游摸不着头脑。

萧闻歌蜷缩在桌上,枕着自己的手臂,腰间的铁圈磕得他皮肉生疼。

疼就对了,疼就不会去想不该想的事情,不会有那么多龌龊难堪的妄念。

“闻歌?你睡着了吗?”

“别说话了,快睡吧。”

夜色渐渐深了,这几间弟子房是闲置的,没有烛火,没有水和食物,床榻上也没有被褥。幸好是夏天,脱下外衣盖一盖也不算太冷。

白游知道萧闻歌不想理他,又担心他夜里着凉,便把自己的外衫轻轻给他盖上,然后蹑手蹑脚地回去睡觉。

萧闻歌睡不着,在漆黑里睁大眼睛,身上盖着的衣服沾着白游的味儿,他也说不上来这味道像什么,大约是被小火烤着的,散发着暖香的木头。

他不舍得把盖着的外衫扔开,一时的贪婪让那些糟糕的念头抑而又起,他不想睡桌板,他想和他睡在一个榻上,想靠着他,摸摸他的头发和背,甚至想亲亲他,亲他柔软的脸颊和瞳色浅淡的眼睛。

萧闻歌被这样的自己吓坏了,他捂住发烫的脸,拼尽全力驱赶这些念头,牵动铁索的响声像是惊醒了白游。

“闻歌,你睡不着吗?”

“我一会儿就睡着了。”

“可我睡不着。”

白游盘算着,如果明天叶敬吾师兄问他,他该怎么说。他相信萧闻歌是被人利用才犯下大错,犯错受罚,却不该死。

萧闻歌侧对他躺着,认命般叹道:“还在想怎么让我脱罪吗?”

白游幻想着与叶敬吾对答的画面,把要说的话来来回回练习了好几遍。

“白游,你知道吗?从前我觉得我很孤独,像瓶湖遥远的水面上,那座孤零零的小岛。有人居住的岛,每天都很热闹,而那些遥远的孤岛,从露出水面,到终有一天被湖水淹没,都不会有人知晓。可我不甘心,我希望能成为父亲的骄傲,我希望能承欢母亲膝下,我希望能去天下武功最厉害的门派学武……是我想要的太多,我太贪心,所以上天把什么都拿走,只留我一个人。”

“不是的……”

白游出声安慰,被萧闻歌打断:“与其考虑替我脱罪,倒不如把我交出去,我既成了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难道还怕死吗?”

白游见他毫无生志,一心求死,恨不得打他一顿,将他打清醒些,可想到他如今挨不得打,便肃然道:“你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活着吗?萧闻歌,我当你是朋友,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刀山火海我也陪你去!你现在这样,我看不起!你若像我母亲那样含冤而死,就算死了,也不得安宁,坐实了罪名不说,还会被人非议、被人嘲笑、被人遗忘,你来到世间一遭,求的是这样的结果吗?”

萧闻歌像秋后枯萎的草木,委顿着,低头看向桌面,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去多久,白游听见他说:“我本是不想活的,你要我活着,我便为你活着。若将来,我管不住自己,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你务必亲自取我性命。”

白游想抱抱他,可他如今跟个瓷娃娃似的,碰一下都疼。于是他走过去,慢慢伸出双臂将他环住,却尽量不碰到他,表达一个真诚的、安慰的、信任的意思就够了。

萧闻歌忽然克制不住,用力将白游箍进怀里,双臂紧锁,勒得他喘不上气。

白游作势要推,可他又怕:“呼……别那么大力气,小心受伤!”

萧闻歌沉着嗓子,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我不怕疼……求你,别推开我。”

白游无奈,只得任他抱着,直到他痛过了,便也睡着了。

次日清晨,叶敬吾照例起得很早,来弟子房开了锁,将白游单独喊出去问话。

“说吧,还望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游一揖,回道:“在说萧闻歌之前,我想先说说萧掌门。当日在芭蕉渡,我亲眼见萧掌门身体僵直,双目圆睁,然后一头栽下水去。试问以萧掌门的水性和身法,怎可能入水之后就淹死?必然是在入水之前就已遭人所害。”

叶敬吾听他讲述萧掌门遇害的细节,便知他涉世不深,还没见识过某些邪道门派的功夫,譬如用毒的,用蛊的,控制人心神的,使人丧失心智的,都可通过谋划,杀人于千里之外,萧正音多半是着了什么邪派的道。

“我相信你所言非虚,那么其他遇害者呢?萧闻歌怎么说?”

白游将蒙面人控制萧闻歌,以及萧闻歌返回凌虚派后听见萧正弦、顾莲密会,透露谋害萧掌门之事和盘托出,极力为萧闻歌洗脱罪名。

叶敬吾双眉紧蹙:“我不管萧闻歌是敬重父亲,还是敬重叔父,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又没有武功傍身,我好奇的是,他如何杀害那些身怀武功之人?即便当时,其余弟子被支开,仆役与萧闻歌本人都说是他一剑杀害了萧正弦,萧正弦武功的确略逊于萧正音,但在武林中也排的上号。”

“是我。”正说着,商撷叶从门外走了进来,“我在水牢救白游之时,与萧正弦交过手。他让门下弟子与我缠斗,阻拦我们救人,我便没顾忌那么多,出手打伤了他。”

白游思索片刻:“叶师兄,商掌脉,我不懂武功,但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功夫,是让人心神混乱,不听自己使唤,只听旁人的话?”

萧闻歌描述的他当时的情况就像是被扰乱了心神,听蒙面人喊他报仇,他就被仇恨所蒙蔽。

叶敬吾与商撷叶对视一眼,这样的功夫不是没有,而出自邪门歪道,常为正道所不齿。

白游的目的,就是证明萧闻歌被人利用,并非有心杀人,这世上只要存在这样的功夫,萧闻歌就不必独自背负杀了几百号人的罪名。

叶敬吾略一沉吟:“我已有裁夺,商掌脉,请随我前去做个见证。”

一行三人来到后院,叶敬吾替萧闻歌解开锁链,将他也带到院中。

“萧闻歌,你想不想活下去?”

萧闻歌不说话,他知道白游已将一切都告知叶敬吾,如今该判他的罪了。

见萧闻歌低着头沉默,叶敬吾将那柄黑沉的“玉川”丢给他:“尽全力,打赢我,你便无罪。”

无罪?杀了几百号人的罪孽如何抹平?萧闻歌心中不解,叶敬吾却不给他思索的机会,飞身上前,一掌打在他左肩上。

剧烈的疼痛从肩膀漫延开来,萧闻歌光是忍着不呼喊出声,就已痛得汗流浃背。

“叶师兄,你这样会打死他的!”白游着急大喊,想上前阻止,却被商撷叶拉住。

萧闻歌依旧没有反抗之心,叶敬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出第二掌,正打在萧闻歌胸前。

五脏六腑被这一掌打得互相挤压,整个胸腔像被贯穿了一样痛,饶是萧闻歌心冷如铁,也忍不了这样的剧痛。若再不反抗,任由他打,在被打死之前,就会活活痛死!

他昨晚答应过白游,要为他活着,于是提起“玉川”,毫无章法地刺向叶敬吾。其力道之盛、速度之快,险些让叶敬吾反应不过来。

叶敬吾提气运掌,萧闻歌耳目灵敏于从前百倍,他掌风一出,玉川就已经挡在身前,或是向他刺来,逼得他运招即变招,虽不至于落败,但难以使出全力。

白游看得目瞪口呆,闻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竟能与掌门首徒打得有来有回?

叶敬吾冷眼看着对手,振鞘出剑,他自会走路就开始习剑,若输给一个不懂武功的毛头小子,那才叫天下人耻笑。

“再来!”

萧闻歌仗着一身蛮劲,挥起玉川劈砍,然而过刚易折,叶敬吾使了几个借力打力的招数,破了他不要命似的打法,将玉川从他手中击落。

萧闻歌剧烈地喘气,他接下这场比试时就已经输了,任凭他拼尽全力,也不可能赢得了叶敬吾。

“你输了,还是要受罚。”叶敬吾收剑,“商掌脉,你都看清楚了?”

商撷叶点头称是,萧闻歌没有武功就能逼迫叶敬吾出剑,若练了武功,还不知是怎样一番境界。

叶敬吾道:“萧闻歌,你虽有被贼人利用之嫌,但凭你如今的力气,手无寸铁的弟子、仆役也不是你的对手,此间真相如何,还需仔细详查。”

白游与萧闻歌皆不明所以,但终归让他保住了命。

在叶敬吾的安排下,萧闻歌仍要戴上枷锁,而白游必须返回阆仙,他想再争辩几句,却被叶敬吾阻止了。

萧闻歌是主cp之外最重要的一个配角,对白游算是单箭头,但不会纠缠,从小到大从头到尾都很体面。

其实俺们白游已经在快快成长了,师父47章回来后,会进入到全新的剧情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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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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