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何冬走到室外的时候,她发现外面已经是春天了,明明她感觉没过去多少时间,外面就已经从严冬变为了暖春。她忍不住要去拥抱这一切了。她就这么顺着眼前的路一直这么走着,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下了很长的一段路,远到身后的医院消失在视线里。但前方的目的地依然还看不到踪影。
这个时候,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之前在医院里已经脱下的厚重冬衣,还落在孙晓的病房里,她本应该现在回去取的。但她太贪图这明媚的春光了,满目新绿让她沉醉,这让她下意识地不愿意往接近那个冬衣的方向去,于是她就这么沿着原来的方向继续走下去。
似乎是配合何冬多逗留一会的心思,这条路似乎走了很长时间也没有看到其他的东西,只有光溜溜的路段和与之配套的绿化。何冬甚至想着,就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下去也是可以的吧?
模糊的视线里是满目的新绿,就像是打了马赛克的效果。现在虽然近视了五百度,但她居然听到的鸟啼虫鸣,毕竟何冬在这个世界里还没有听到过除人类之外其他动物的叫声。也许是视力模糊的缘故,她看不到鸟雀也看不到鸣虫,甚至像喝醉酒一样熏熏然,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棉花上。何冬本应该因为视力的模糊而感到烦躁,但这种熏熏然让她的情绪就像身体一样陷入一团柔软的棉花里,只不过这棉花不是白的,而是无形的扭曲着空间的一种力量。
何冬不知到自己的情绪是被困住了,还是它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自己放松了下来。但这两种情况从根本上来说对她没有区别,只是一个温和具有迷惑性罢了,被围困被摆布就是何冬她的现实。
突然她听到一种极为美妙清越的虫鸣,一种她遍索记忆也找不到对应的昆虫的声音,但她就是知道这种声音是一种她所不知道的昆虫。尽管在她的听觉现在稍显得有些不太灵光,但那种声音依然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直击何冬的心灵。何冬不由得开始寻找这种美妙声音的来源,于是她偏离了脚下单一的公路,开始漫无方向地寻找着。
由于五感变得迟钝,何冬感觉自己恍如在梦中。她似乎偏离了道路很远,因为先前的道路消失在何冬的视线里,但她毫无所觉,只自顾自地找着那个虫鸣的来源。她想象着那只(也许是几只)昆虫有些翠绿的翅膀,翅膀上面点缀着少许黄黑相间的斑点,也许头上还长着长长的触角,触角也许是黑色的,但大部分应该是绿色的,又也许是极为少见的黑白相间的。它的翅膀是藏在硬壳的下面还是直接裸在身体的外面呢?它一定是有翅膀的,在何冬的心里只有昆虫翅壳高频的震动才会发出那种声音。这也许是错的,但却是一个人真实的想法,这种是人所看不见摸不着的,但意识却存在于物质的世界,其实这些只不过是一些生物电信号吗?
——这不就是弗兰肯斯坦吗?一个疯狂科学家因为对死亡的排斥厌恶和对天赋生命不敬畏而用尸体创造了弗兰肯斯坦这样的一个怪物,最终这样的一个怪物毁掉了创造它的主人,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不过也大可以温情一点,比如《科学怪狗》这部电影,讲的是一个孩子因为不能接受爱狗的死亡,而将小狗的残破的尸体重新拼接起来,用风筝在一个雷雨的夜晚将闪电引下来到小狗的身上,然后小狗就复活了。虽然这部电影里人物的画风都十分的诡异,更兼整体灰白黯淡的画面和里面人物古怪莫名奇妙的言行,更像一个恐怖故事了。但电影的结局确是出人意料的合家欢,显得莫名奇妙,但这也很……好?起码不会让人看完做噩梦。
何冬还在追随那种疑似昆虫发出的声音,如果它的翅膀直接裸在外面,那么它翅膀的颜色一定是绿色的吧?不过也不一定,蝉和苍蝇的翅膀的颜色就是几近透明的白色,也有一些甲虫壳下面的翅膀是茶褐色或是黑色的,包裹着它们肥硕的肚子。
她想起一些捉虫子的记忆,这些记忆没有时间的锚点,但一些细节却相当的清晰。何冬想起在有时候这些虫子笨得出奇,很容易就被捉到。但也许并不能说是笨得出奇,而更准确地是大胆得出奇,它们中的一些经常出现在她所行进的道路上,出奇不易地吓她一跳,而它们却不赶忙逃走,最后落荒而逃的反而是何冬,明明她作为相比昆虫大的多的人类才是对于它们足够危险的。
尤其是那些带着黄黑斑点过条纹的昆虫,看起来浓墨重彩又华丽危险。翩翩起舞的白色蝴蝶总是那么优雅,像个仙子,但一旦将它们抓在手里,就会发现它们不过还是虫子罢了。这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吧。当然除了白色的蝴蝶,其他颜色的蝴蝶也像是仙子,她看过蓝色的翅膀镶着浓重的黑边且翅膀上拖着长尾的蝴蝶,那真的就像是精灵一样从她眼前一晃而过,像风一样轻盈又突然消失在掩映的枝叶间,恍若梦幻,让她疑心刚才所见只是幻觉。
又有在一片金黄的麦田里突然窜出的两只翅膀红黑相间的蝴蝶,在一片炽热光明的白金色中投下一片重锤般的阴影。何冬还记得当时的感受,就像被重锤敲击,她的目光本能地追随着那两片仿若黑魔法具象化了的阴影上,直到它们再次消失。她当时甚至以为它们是邪恶的化身,将带来什么可怕的灾难,但最后什么也没发生,在它们消失之后世界自然是光明一片,而何冬的心也被现实的厚重塞得满满的,若不是炽热阳光下依旧浑身冰冷的身躯,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噩梦?
还有那种浅蓝色和深黄色的十分小巧的,只有人的指甲盖大小的蝴蝶,它们似乎总在低浅稀疏的草丛里出没,是蝴蝶里面最想精灵的。它们相对于其他的蝴蝶显得没那么神秘和高冷,但同样地轻盈优雅,但自然的背景下翩翩起舞,偶尔会在和它们同样娇小柔嫩的不知名的野花花瓣上停息。它们是最让人感到温馨的蝴蝶了。它们不会让人想到能,而只会让人觉得自己是处在幸福的尘世中,而它们只是现实的点缀,美丽却不会喧宾夺主。
就算是状似枯叶的枯叶蝶也有其可赏玩之处,不过它就不像仙子了,而是单纯地像枯叶,是死物。
不过如果是蛾子的话,那就只是蛾子了,不会被联想到任何美好的东西,也不会被联想到任何丑恶的东西,因为它们本身就足够丑陋了。因为它们运动的姿态并不优美,形态色彩也是短促和灰败的。蛾子就是这样一种就算是远观也是让人不想观的一种生物。不过它们贡献了一个成语——飞蛾扑火。若是在明火灯光下,看着一个接着一个这样的小生物扑向火焰而殒身,还是很有些凄绝之感的。只是在现代电气化的灯光下,看着一个个丑陋的蛾子绕着灯管灯泡什么的一直飞呀飞的,着实显得可笑让人厌烦。这也是一种不合时宜吧,夜晚的神秘和浪漫在现代高瓦数的灯光下消解殆尽,甚至也可以说是无所遁形。
在夏日的清晨,何冬经常能在充斥着潮湿空气的林间的潮湿树皮上发现蝉蜕。蝉蜕呈现出死物灰败的颜色,很想是被它的捕食者挖空体内的肉吃尽,只余下空壳的样子。好在何冬早就知道蝉会蜕壳,于是在她第一次看到蝉蜕的时候她知道那种空壳就是蝉自己舍弃的空壳,否则她是否会为这样惨烈的死亡而感到心惊肉跳?对于这个问题,何冬并不知道。
所说是常见,对何冬来说莫过于瓢虫。她常常能看到瓢虫黄褐色带着嘿斑点的硬壳下的黑色的隐翅。这些瓢虫经常会飞到她的衣服上,甚至是裸露的皮肤上,于是她常常会将这些不速之客捉在手上。不止一次,她试图数着手里瓢虫身上的斑点,以分辨它们是七星瓢虫还是十二星瓢虫,但没一次成功的。因为每次何冬想在不弄伤它们地前提下数它们身上的斑点时都会让它们乘机跑掉。她不知道数这些斑点有什么意义,大概是听说七星瓢虫是益虫,而十二星瓢虫是害虫吧。这不是十分地不同吗?
还有一种颜色像蓝宝石一样的甲虫,在路边新栽的杨树的新生的叶子上,可以说是密密麻麻,只比米粒偏大一些,在何冬的记忆里自己常常会捉它们,将它们放在由树叶做成的盒子里。她曾对此乐此不疲,直到她看到了那种小甲虫指甲盖大小的“巨型”形态。
这些记忆在何冬寻找声音的来源的时候像从破裂的管道里止不住地涌出来。记忆里过于清晰的细节与现在要前模糊的视力交替错乱着。何冬几乎疑心自己的脑袋会因为记忆过载而发热,似乎头真的变热了,她感到有些头晕,于是她不得不坐下来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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