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觉溪踩着楼梯蹑手蹑脚地往楼下走。
至拐角处，她弯腰低头，悄声往楼下张望。
餐桌边只有骆书阳在埋头喝粥，没看到丁秀珍的身影。
见她下楼，骆书阳匆匆收拾好桌上的碗筷，起身回屋。全程与她连个基本的眼神接触都没有。
周二那晚归家，丁秀珍莫名其妙冲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她跑得飞快，一回阁楼立马锁上了门，把丁秀珍的叫骂声隔在了门外。
丁秀珍对她像是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变幻莫测的态度，她没心思去猜。心无旁骛地走去桌边，翻开课本沉浸式学习。
约莫后半夜，她收拾好书包准备去睡，拉窗帘的时候恰瞧见丁秀珍提着个行李箱在往外走。
行至乡道，丁秀珍像是担心有人会跟着她，鬼祟往周围扫视了一圈。
见她抬头，骆觉溪急忙闪身避在了窗帘后。片刻后，她再探头往下看，楼下已然没了丁秀珍的身影。
自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丁秀珍。
她猜测丁秀珍是被债主逼急了，跟舅舅一样抛下家跑路了。只是那天之后债主也没再上门，这事总让她觉得有些蹊跷。
步入厨房，骆觉溪看着灶台上乱七八糟丢放的碗筷皱了眉。
骆书阳不怎么会做饭，丁秀珍失踪后，他每次进厨房给自己煮吃的都跟在打仗一样。打完仗还不知道收拾残局，都是骆觉溪在替他收尾。
清理完灶台，骆觉溪打开橱柜门翻找可用的食材，柜子里只剩了指宽的一小卷挂面。
她把面拿了出来，端起锅子正装水，听到有人在敲门。
担心是上门催债的那伙人，她没敢出声。关了水龙头，她轻手轻脚地移步出厨房，与开了房门探出头的骆书阳恰撞上了目光。
与她警觉对视了一眼，骆书阳很快关上了房门。
她听到咔哒一声响，他把房门锁起来了。
敲门声还在继续，门外的人提了声量在喊：“有人在家吗？是不是丁秀珍的家？家里有没有人在？”
听声很陌生，不像是之前来催债的那伙人。
“丁秀珍出事了，家里有人的话吱个声，跟我们去一趟殡仪馆。”门外的人喊话道。
骆书阳的房里突然又有了动静，门锁拧开，他一个箭步冲出房门。
骆觉溪差点被他撞到，急忙退行了几步给他腾道。看他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
“你什么意思？我妈出什么事了？”骆书阳着急问道。
“你是丁秀珍的儿子？”
“对，我是。”
“你妈最近不在家？”
“对。”
“她失踪多久了你知道吗？”
“差不多……四五日吧。你说清楚，我妈到底出什么事了？”
门外的两个警察闻言对视了一眼，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
拿着黑色笔记本的警察注意到了屋里还有个人，他抬手朝骆觉溪的方向指了指，问：“那小姑娘，你是丁秀珍的什么人？”
“我是她外甥女。”骆觉溪道。
“家里的其他大人呢？把家里的大人叫出来，”拿着笔记本的警察道，“这事我们得跟你们家里的大人说。”
“家里没有大人，”骆书阳急道，“有事就直接跟我说吧。我妈到底出什么事了？没听错的话，你们刚刚是不是有提过殡仪馆？为什么是殡仪馆？”
“你妈她……”拿笔记本的警察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要不，你俩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合适吗？就俩小孩，别回头再吓着了。”另一个警察不怎么同意他这提议。
“我爸欠了赌债早跑了！家里现在除了我和……真没别人了。叔叔，就带我去找我妈吧。求你们了。”骆书阳急到快哭了。
两个警察背过身走远了几步，小声商量了一阵，点头同意了。
*
坐进警车前，骆觉溪扒着车门往林虚舟的阁楼方向看了一眼。
窗口空荡荡的，他似乎不在房里。她坐到车的后座上，悄悄拿出手机，在车座底下给他发了条短信。告知遇到点急事，在书店约定见面的时间得往后推一推。
殡仪馆的位置很偏。
警车一路往前开，近殡仪馆附近，除了几家纸扎店，几乎看不到有人烟。
车停下，骆觉溪亦步亦趋地跟在警察身后。一路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敢抬头乱看，生怕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越往里走她越觉得阴冷，全身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七拐八拐地走了好一阵，走在前头的警察终于停了下来。
骆觉溪跟着停步，小幅度抬头看了看，已经进了停尸间。
拿着笔记本的警察正与一穿着白褂的男人头靠头说着什么，声音太小，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片刻后，白褂男人点点头，走去一旁，从抽屉里取出一大串钥匙。
“叔叔，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我妈呢？她在哪？”骆书阳问身边正低头记笔记的警察。
“呲，这个事……”警察放下笔，斟酌了一下：“有个噩耗，丁秀珍于几日前溺水身亡，今晨有人在水边发现了她的尸体。我们一接到报案就出警打捞了，幸好她身上有身份证，所以我们才能这么快确认死者的身份。”
“你说什么？我妈她……她死了？”骆书阳一脸的不可置信。
“节哀。”警察有些不忍看他，扭过脸避开了他的目光：“丁秀珍的尸体在水里泡了几日，可能有些难看，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妈怎么会突然掉水里死了呢？是不是有人害她？叔叔，一定是有人害她，”骆书阳抬臂抹了抹夺眶而出的眼泪，“求你们调查清楚，一定要查清楚。”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调查仔细的。实不相瞒，调查过程确实有些难度。我们勘察过现场，事发地因为经常有人走动，线索都已经被破坏了。目前还不能确定是意外还是他杀。你们要是有什么线索，一定要及时告知我们。”警察道。
骆觉溪想到些事，猜测道：“会不会是那些追债的人干的？”
“对！对对对！”骆书阳得了提醒，连声附和：“一定是那帮人，一定是那帮人干的！”
“追债？丁秀珍生前是有欠谁的钱吗？”警察问道。
“不，不是我妈，是我爸。我爸欠了一屁股赌债躲出去了，”骆书阳回忆道，“那帮追债的人是有威胁过我们，要是再还不上钱就杀我们全家。原本我以为只是吓唬人的话，但我妈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意外。这两件事一定有关联！求你们一定要调查清楚，不能让我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说着话的间隙，法医打开了尸柜的门，把丁秀珍的尸体拉了出来。
白布掀开，扑面的恶臭熏的骆觉溪眼都眯了起来。听警察让他们上前辨认，她捂住口鼻，大着胆子往前稍稍迈近了些。
丁秀珍的尸体被水泡得发白，面部五官因身体膨胀严重变形，黄绿色的腐臭尸水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滴淌。
她未及细看，就听“呕——”的一声，骆书阳没忍住恶心，吐了出来。
*
舅舅家里已经没有余钱了。邻里间看他们姐弟俩可怜，在村长的号召下给凑了点钱，替丁秀珍办了场简单的丧事。
去派出所办死亡证明的时候，林虚舟帮了不少忙。看他熟门熟路地拿着死亡证明进了殡仪馆的登记室，骆觉溪好奇问了一嘴：“你不会在这也打过工吧？”
“没。”林虚舟在窗口递交单子，面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我只是对这事还算有经验。”
他口中的“经验”，大抵与他早已过世的母亲有关。骆觉溪很有眼力地闭上了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连着请了三天假，骆觉溪一直在东奔西走忙着张罗。
总算忙完了舅舅家的事，返校这天骆觉溪如常起了个大早。拉开窗帘伸了个懒腰，险些把脖子扭了。她反手捶了捶后脖，这才感觉浑身酸痛，骨头都好似要散架了。
对面窗帘拉开，窗后是林虚舟一张还没睡醒的脸。他正要打哈欠，稍一抬眼，与她看来的目光撞上。
他僵了一下，半张的嘴抿起。低头抓了抓睡乱的发，反手将衣后的帽子戴上，以便遮住还没来得及洗的脸。听她在叫他，他这才又抬起头，朝她看了过去。
骆觉溪打开窗对他挥了挥手，与他隔空喊话：“早啊！二十分钟后楼下见，一起去上学！”
他配合着推开窗，回应着一点头：“知道了。”
结伴去学校。不知是不是错觉，自进入校园后，骆觉溪总觉得周围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至停车棚，骆觉溪锁好车，紧了紧书包的肩带。她心不在焉地往边上看了看，每每与附近的人目光撞上，对方都会略显心虚的匆匆撇开视线。
黄立坤和杨誉深一前一后比着速进了停车棚，一个急刹在林虚舟身侧相继停下，与他打了声招呼。
“骆觉溪，你可算回来了。”黄立坤嚼着油条，腮帮子一鼓一鼓道：“诶，你知不知道，你最近可出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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