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觉溪,你会怕我吗?”他问得小心翼翼。像是很担心会等来一个肯定的回应,他甚至都不敢看她。
低垂着眼帘,指关节捏到泛白。
“不会,我为什么要怕你?你是林虚舟啊,你是我见过的,待我最好、最好的人。”骆觉溪满眼心疼地走去他身前,捧住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
语气坚定又温柔:“林虚舟,你只是生病了。没人会想要生病,这不是你能控制的。错不在你,错的是那些让你生病的人。”
“可是骆觉溪,我很害怕。”他的眼中渐渐盈满了泪水,硬是忍住了,没让眼泪落下。
他红着眼角看着她,话音哽咽:“我怕,我怕我身体里的那只怪物会伤害你。我真的很害怕,有时候我会做梦,梦到我亲手杀了你。我想阻止,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控制,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你死在我手里。我真的……真的很怕有一天我会对你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我试过躲开你,试过离你远远的。”他的声音在颤抖,满蓄眼中的泪水顷刻滑出了眼眶:“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骆觉溪。我总想靠近你。就算只是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的名字,我都忍不住在意。我该怎么办?骆觉溪,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骆觉溪近距离看着他的泪眼,跟着红了眼睛。她的掌心抚过他的脸颊,将他脸上的泪水拭去,笃定道:“你不会那么做的。你一定不会那么做的,你信我。”
“为什么?你为什么就能这么肯定?我自己都没有把握的事,你怎么就能这么盲目地相信……”
“因为你是林虚舟啊。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林虚舟啊。”
他似是愣了一下。沉吟良久,他配合着她的身高伏下身,问:“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暗哑的声线,带着一丝破碎的哭腔。听着有些可怜。
骆觉溪点点头,伸向他的手滑至他的腰部,慢慢探向他的后背,抱住了他。
他弯下腰,用力回抱住她。低下头,把泪湿的脸埋进她瘦削的肩窝里,泣不成声。
脸上有泪滑过。不知是几时掉下的泪,在他胸前的衣料上浸出了一片水痕。
她的手在他背后轻轻拍抚着,哄孩子般,低着声安抚:“不怕,不怕。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
“我今晚可以留下吗?我实在不想一个人待着。”林虚舟倚在桌边,接过骆觉溪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擦脸:“分我一半床位就好。你要是介意,我睡地上也……”
“好。”骆觉溪道。
他抬起眼睫,怔怔地看着她。
“喝水吗?”骆觉溪拿回了他用完的毛巾,伸手摸了摸桌上的杯子:“这水凉了,我去给你再倒一杯。”
“不用。”他抓住了她的手腕,抽走她手中的杯子,仰头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水。旋即抿了抿被水润湿的唇,将空杯放回了桌上:“喝完了。”
像只乖乖的小狗。
骆觉溪看着他一头稍显凌乱的发,忍住了想摸一摸他脑袋的冲动。安抚一笑,道:“你等一下,我去放一下毛巾,一会儿就回来。”
“嗯。”他点点头,松开了她。
放好毛巾,骆觉溪拧开水龙头在冷水底下冲了把脸。冰凉的水透过肌肤,刺的她一哆嗦,原本昏沉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
擦净脸上的水渍,她盯着镜中的自己有片刻的出神。林虚舟与她说的那些话信息量太大,她虽是做了心理准备,但也确实需要时间慢慢消化。
须臾,她转身移步,打开了浴室门。
林虚舟就站在楼梯口,一双眼紧盯着她出来的方向。
与他目光撞上,骆觉溪微微一愣:“你怎么……”
“我看你一直没回来,就下来看看。”他似在与她解释。
“啊。”骆觉溪反手关上浴室门,寻了个听着还算合理的借口:“我没事,就是突然有点肚子疼。”
一前一后回了阁楼。
骆觉溪脱下厚重外套爬上床,往里头挪了挪,给他在外侧腾出地方:“那个……你上床前记得关一下灯。”
“嗯。”他应了一声。
灯关了。
室内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他的脚步声渐近,床侧塌陷。
黑暗中,除了视觉外,其他感观都变得敏锐了不少。能感觉到他在床边停步,坐下。只是不知他在思考什么,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骆觉溪仰躺在床上,不怎么敢往他那侧看,尴尬咳了一声:“林虚舟?你还好吗?”
“我没事。”林虚舟略偏了一下头,望向窗的目光收了回来。
脱下外套,他掀开被子一角,在她身边躺下。
很有分寸地没有与她有任何肢体接触,隔了点距离,与她姿势同步地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静悄悄的。沉甸甸的夜色下,耳边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明明已经很晚了,她却没有半点睡意。就算闭上了眼睛,脑子也在不可控地疯狂运转,各种杂事交缠。
“骆觉溪。”他很轻地叫了她一声。
骆觉溪立马睁开了眼睛,小幅度转头往他那侧看了看:“嗯?”
“我可以抓着你吗?”他的手动了动,却没有往她那侧伸,只低低地叹了口气:“有些话,感觉得抓着你,我才能有勇气说出来。”
骆觉溪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颗心很不合时宜地跳的很快。
稍作犹豫,她藏于被中的手慢慢、慢慢地伸向他,摸到了他的衣袖。
没见他有动静,她屏息凝神,试探着竖起两根手指,顺着他的衣袖一路往下摸索。
指尖触到了他偏凉的手腕,贴肤的触感让她不自觉瑟缩了一下。能感觉到他在她触碰到他时,他的手在往上移,似是想抓住她。
只是她因为害羞躲得太快,导致他的回应落了空。
原本能握到一起的两只手就这么错开了。
她顿时对他有些抱歉,深吸了口气,再次把手伸向了他。
指尖摸到了他手背上微微凸起的经络。
他这次没动,像是担心会吓跑她,安静等着她抓住自己。
骆觉溪动作一顿,悄声往他那侧又瞄了瞄。大着胆子,把手塞进他宽大的掌心,与他十指交扣,抓牢了他。
“好了,抓住了。”她佯装镇定,话音轻轻的:“说吧,是出什么事了吗?”
“嗯,好像是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他蜷指扣牢了她的手,拇指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揉了揉。转瞬手腕一转,抓着她的手,将她的手盖在了自己宽大的掌心下。
骆觉溪的注意力有些分散,被他抓住的手一动都不敢动。
他的话只起了个头,没能等来下文。
猜测他是想倾诉,只是可能有顾虑,不知该从何说起。骆觉溪这般琢磨着,主动开口,诱着他继续往下说:“是什么不好的事?可以告诉我吗?”
“林杰超不见了,”林虚舟道,“我担心,这只是个开始。”
林杰超是个残废,按理他出不了远门。他这番话的意思恐怕是……
预感不太好。骆觉溪紧张追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今天。”他话音一顿,似是有些不确定:“不,也可能是昨天。或者,更早之前?”
“所以,你并不知道他究竟失踪了多久?”
“不知道。”
“你是怀疑……”
“嗯。”
怪不得他的情绪波动会突然这么大。
这也是他觉得格外害怕的原因。
骆觉溪理清了头绪,越发心疼他了。
“骆觉溪。”林虚舟叹般叫了她一声,一双眼出神盯着天花板,后怕道:“我身体里的那只怪物,很可能已经失控了。”
骆觉溪闻言面朝着他翻了个身,另一只手也朝他伸了过去,掌心贴着他的胸口安抚着轻拍了拍。担心他越往下想越容易钻进情绪黑洞,遂转移了话题:“林虚舟,等上了大学,你想好选什么专业了吗?”
“没想过。”他道。
“我之前也没怎么想过,不过我现在突然有了想法,”骆觉溪道,“等我上了大学,我要选心理学专业。这样,我就能医好你了。”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林虚舟抓住了她在拍抚自己胸口的那只手,生怕她会发现自己乱了频的心跳:“心理医生不能给自己亲近的人看诊。”
骆觉溪怔了一下,把手往回抽:“为什么?”
“容易带入个人情感,出现主观判断失误。”
“主观判断?”
“就比如,你会盲目信任一个,就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完全掌控的人。”
“你是说我不够理性,太感情用事?”
“差不多是这意思。”
骆觉溪没有反驳。
被他紧紧抓着的手有些僵麻,但她仍是不太敢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惊走他。
“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
他突然问了她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
骆觉溪看着他在暗夜下模糊的剪影,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我想,我可能会去地狱。”他道。
“那我同你一道去。”骆觉溪不假思索道。
“那样的地方,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他侧了侧身,脸转向了她:“如果是去地狱,我不会想要带上你。”
一片黑暗里,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从语气判断,他话说得异常认真。
“骆觉溪,你要记住我现在说的话。要是真有一天我成了想拉你一起下地狱的怪物,那个人一定不是我。你一定要记得推开他。”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