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射进屋的阳光在他发梢上镀了层亮金色的镶边。他还在睡着，半边脸陷进了枕头里，呼吸声很浅。
清秀俊雅，眉目如画。美好得像是幻象。
骆觉溪枕在他的臂弯里，与他面对面躺着。不忍把他吵醒，一动都不敢动。
咫尺之距，感受着他的呼吸、他的体温、他的心跳，心情变得很微妙。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骆觉溪暗想。
盯着他看了许久，眼皮发沉。
骆觉溪闭了闭酸胀的眼睛，搭在他起伏胸腔上的手指动了一下。
只轻轻动了一下，他立马睁开了眼睛。
他的觉很轻，像是随时在等着她醒来。
四目相交，骆觉溪盯着他因疲累而泛红的眼角微微一愣，略显心虚的又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林虚舟支起半边身子，动作轻柔地拂开她的额发，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试温：“难受？”
太近了。
骆觉溪顿觉呼吸一滞，担心被他发觉自己的一颗心在狂跳，她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下，视线躲闪：“没，好多了。”
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姿势有些不对劲，低垂的眼睫陡然一颤，迅速撇过脸，咳了一声。
转瞬佯装自然地把枕在她脑后的胳膊往回抽，稍稍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腕，掀开被子下了床。
“抱歉。”
骆觉溪小幅度往被子里滑了滑，摸了摸发烫的脸。
见他移步要走，她急忙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谢谢。”
*
何露的葬礼后，骆觉溪病了几日。
回到学校，坐进教室里，她仍是有些恍惚。
周围人与她说了什么，她没怎么注意听。一双眼一直盯着何露的课桌。
何露的桌子还留着，只是桌上的东西都已经被清空了。
午休铃声响。
林虚舟被吵醒，听黄立坤在他耳边大声嚷嚷，他挺不耐烦地抬手对着他的后脑勺招呼了一下。
“哎呀，舟哥！人家好心好意喊你去吃饭，怎么又打我？”黄立坤揉了揉被打疼的后脑勺，又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指了指还坐在位子上发呆的骆觉溪，压低了声：“骆觉溪好像怪怪的，她该不会是发个烧把脑子烧傻了吧？”
“对啊，她今天给人的感觉很迟钝。像是有心事，反应特别慢，”一旁的杨誉深好奇问道，“舟哥，她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俩先去食堂。”林虚舟没有回应他们的问题，看着骆觉溪的方向，起身道：“对了，记得在她面前别乱说话。”
“放心吧，舟哥。我又不是没脑子的愣头青，怎么会乱讲话嘛。”黄立坤拍了胸脯道。
林虚舟步子一顿，回头看他。
“欸？舟哥，你这什么眼神？难道……”黄立坤眨了眨眼，“你是在质疑我的脑子？”
“嗯。”
“……”
在一旁看戏的杨誉深被逗笑，一胳膊架上了黄立坤的肩：“放心吧舟哥，这没脑子的愣头青我会负责看好的。”
“谁愣头青？谁没脑子？你骂谁呢？”黄立坤不服。
“谁应就是谁。”
“好你个老杨，我跟你拼了！”
那闹腾的二位你追我赶地跑出了教室。
林虚舟收回目光，看向还在座位上发呆的骆觉溪。教室空了她都没发现。
略沉吟，他缓步走向她。
弯腰叩了叩她的桌，低着声提醒：“该吃饭了。”
*
食堂与往日无异，闹闹哄哄的。吃完午饭，骆觉溪收拾好餐盘，与林虚舟一行人结伴出食堂。
黄立坤和杨誉深还在转着圈打闹。
林虚舟拆开吸管，将插好吸管的酸奶往骆觉溪那侧递了递。
骆觉溪伸手接过，没精打采地道了声谢。
步下台阶的黄立坤被杨誉深推了一下，脚下一滑，踉跄撞向骆觉溪。
林虚舟眼疾手快，把住骆觉溪的肩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一下。
黄立坤刚想伸手找骆觉溪借一下力，眼瞅着她被拉走，扑了个空。打摆的身体失衡，啪叽一下跌摔在地。
周围有人在吹口哨。
狼狈摔在地上的黄立坤暗骂了声“艹”，抬起头想找人撒气，惊讶发现根本就没人在看他。那些人的目光齐齐转向了把骆觉溪拥了个满怀的林虚舟，边起哄边互递眼色。
什么情况？
黄立坤愣了一下，慢半拍看向红着脸从林虚舟身边跑开的骆觉溪。
刚刚这两人，姿势多少是有点暧昧了。
“喂，看什么呢？你个呆子。”杨誉深曲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嘿嘿一笑，幸灾乐祸道：“蛋碎了没？还起得来吗？”
“滚蛋。”黄立坤从地上一跃而起，拍了拍裤子上沾到的尘垢：“不跟你瞎闹了，说点正经事。”
“你嘴里还能有正经事？”杨誉深吊儿郎当道。
黄立坤假模假式地朝他挥了挥拳：“欠揍是不是？”
“行行行，你说。”
“你觉不觉得咱们舟哥，对骆觉溪好像……”
“好像什么？”
“他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杨誉深噗呲笑出声：“你才看出来啊？”
“什么叫我才……”黄立坤倏地瞪大了眼睛，惊讶看他：“这什么时候的事？不是，我怎么就一点都没看出来呢？”
“前面怎么这么多人？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杨誉深的注意力被前头乌泱泱聚在一起的人群吸引了过去。
“这聊正事呢，你别扯开话题，”黄立坤摸着下巴琢磨道，“真是看不出来啊，咱舟哥还能有这心思呢？平时看他总是冷冰冰的，早些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个……呲，不对啊，总觉得这事不会发生在咱舟哥身上。欸，人呢？老杨，你等等我！”
杨誉深一眼就看到了人堆里个头显眼的林虚舟，挤过人群站到了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停在花坛边的警车：“舟哥，出什么事了？警车怎么开到学校里来了？”
林虚舟绷着嘴角，没吭声。
“那不是钱潇潇和陈明朗嘛，秦家豪那俩跟班。”黄立坤也挤了过来，仰着脑袋看热闹：“我就说这俩混蛋早晚都要犯事吧，你看，被警察带走了。”
“是啊是啊，你嘴开过光的嘛。”杨誉深一转头，发现林虚舟不知何时已经退出了人群。他踮起脚，冲林虚舟走远的方向喊了一声：“舟哥，上哪儿去？”
“厕所。”林虚舟头都不回道。
*
“钱潇潇和陈明朗为什么会被警察带走？会不会是……”骆觉溪话音一顿。就算屋里就他们两人，她提到这事还是有些紧张，压低了声：“会不会是跟那件事有关系？”
“应该不是。如果那个人被找到的话，警察第一时间会联系的，应该是他的家属。”林虚舟面色如常地给她舀了碗热汤，放到她手边：“但是那些警察没有找过你，那就应该是别的事。”
“其实那天之后，我一直有疑问。”骆觉溪用筷戳了戳碗中的米粒，看着在餐桌对面坐下的林虚舟，犹豫开口：“你们究竟把他藏哪儿了？还有，你……你有处理干净吗？”
“在担心什么？”
“担心你会被我拖累。”
林虚舟看了她一眼，拿筷夹菜：“是我自己的决定，不是你要求我的。所以，不是拖累。”
“说实话，我对你真的觉得很抱歉。如果没有遇到我，你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骆觉溪内疚道。
“我没有后悔过遇见你，这也不是你该觉得抱歉的事。”林虚舟把刚夹起的一筷子土豆丝放到了她的碗里。
明明是很平淡的语气，这番话听在耳中却令她心头滚烫。骆觉溪百感交集地看着他：“林虚舟……”
“嗯？”林虚舟抬眸看她。
“为我做了这么多，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什么？”
“我从小被灌输的概念，是这世上所有的‘好’都有等价的交换条件。你对我这么好，我却没能有对等的东西给到你，这让我总觉得不安。”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知道我这话在你听来可能是有点奇怪……”骆觉溪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决定把琢磨了数日的想法说出来。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语气认真地问道：“林虚舟，你想要我吗？”
“你怎么……”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慌乱，低眸掩饰，伸筷夹菜。夹了筷空气放到自己的碗里。
骆觉溪佯装镇定，缓着气氛替他夹起一筷子青菜，放到了他的碗中。
林虚舟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了目光：“是我想的的那个意思吗？”
“是。”
“你是这么看我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骆觉溪的话音低了下去，“觉得亏欠你太多。”
“你说过的，不想变成你妈那样的人。”林虚舟提醒道。
猜到他是会错了意，骆觉溪急忙解释：“那不一样。我妈跟那些男人就是逢场作戏，那都是她的客人，没有感情的。”
“那我呢？对你来说，我是什么？”林虚舟抬眸看她，似在质问：“就只是，亏欠太多的债主吗？”
完全曲解了她的意思。骆觉溪攥紧了手中的筷子，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他这突起的怒火。
“你是人，不是可以随便交易的筹码。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林虚舟道。
“是我喜欢的人。”骆觉溪挺直了腰背，道：“这个理由，你能接受吗？”
林虚舟一愣，确认般，看着她。
“是真心话。”骆觉溪看出了他的疑惑。话虽说出了口，但她仍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追问了句：“林虚舟，我可以喜欢你吗？”
“等你嫁我的那天吧。”林虚舟敛睫低眸，微不可查地露出个笑：“如果你愿意的话。”
骆觉溪心口一跳，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不是要还债吗？那就等到我们的关系合法之后，你再慢慢还。”林虚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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