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些的时候,在张正还没有去肃清“非法成精者”之前,发生了一件不太妙的事,只不过远在D市的他对此毫不知情,否则的话绝对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
因为身为树妖的杨淮,居然冲进了一片火海中。
把时间倒回三小时前,彼时正是王语施拉着杨淮前往其他汤池的时候——她这么做其实不仅是因为羞于直视**,更是因为她知道队长和新来的那人需要二人空间。如果他们两个还在那里当电灯泡的话,未免有些太不识趣了。
当然这都是少女的小心思,杨淮那块木头是自然不会往这方面想的。此时他已经完全把身子泡在了檀香池里,享受着氤氲在水雾里的木质香。
“呼呼…好暖和,感觉要……发芽了……”
只把脑袋露出水面的杨淮喃喃自语着,与此同时,他的寸头上开始接连冒出点点绿意。这家伙还真是“言出法随”啊,想起队长时常嘱咐的那些话,王语施连忙从旁边的玫瑰池里走了出来,也顾不上裹起浴袍,直接穿着泳衣来到杨淮背后。
她把双手交叉着叠在一起放在杨淮头顶,卯足了力气向下按去,想要把他头顶的嫩芽给摁回去。这一举动惹的周围人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和蔼的声音从少女左侧传来:
“哈哈,这个小伙子是你的男朋友吧,不然你怎么看不得他头顶发绿呢?”
不能让普通人察觉到他们的真实身份,王语施牢记着队长的嘱咐,笑着打哈哈道:“哈哈哈,绿了吗?没有啊……应该是老人家你看错了吧?”
总之先摆出笑脸,这样会让人类放松警惕,可当她顺着那个声音看去时,才发觉了不对——刚才打趣他俩的老人,身上竟然开满了粉红的茶花。
王语施眨了眨眼睛,经过再三确认后,确定那些茶花就是从老人的皮肤上绽开的。作为数量稀少的妖物,在路上碰见同类的几率几乎为零,而现在,五六个身上开花的人同时坐在汤池里,这绝不是偶然。
就如她猜想的那样,茶花老人缓缓开口解释道:“小姑娘你也赶紧下来吧,现在天冷,老婆子我可看不得你受冻。别担心,这整个村子都是自己人,就算你保持原本的面目,也不会有人责怪的。”
说着,几位老人的表面纷纷长出树皮,挪了挪位置,给少女腾出一个空位来。王语施赶紧摆摆手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同时在心里打着小算盘。
都是同类的话,放着那个槐树妖不管也可以吧?那块木头做出什么事的话也不用自己管制的吧?这么说的话,自己岂不是可以摸鱼了?
如此想着,王语施直接来到了离檀香池最远的汤池,舒舒服服地在坐在水边刷起了手机,完全不去管那个容易冲动的杨淮了。
也就是这个决定,险些酿成大祸。
红日西陲,夕阳的余晖在汤池的水面洒下碎金,而在浮动的流光中,杨淮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光团——那是团跳动的火光。
少年心下一惊,急切地寻找着那团火光的源头,终于在不远处的山崖上,发现了一间正在熊熊燃烧的木屋。
就算木屋里没人,但现在天干物燥,放任不管的话绝对会演变成森林火灾,于是杨淮加强了腿部的力量,三两下就跳上了起火的山崖。
木屋旁堆积的含有水分的落叶被烧的噼啪作响,烈火之中传来了微弱的歌声。
“Fire drill, if it all went up in flames one day,Would you give your mom a hug before your house burned away? (消防演习倘若某天一切都置身火海,你会在自己的房屋化为乌有前为你妈妈献上一个拥抱吗?)”
听不懂歌词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正有一个人身处火海,而从她越来越微弱的声音中可以看出,她的处境很不妙。
“里面有多少人,在什么位置?!”
“I am not a part of anything that is hateful,Love is seeping out my pores, I don't hold anger anymore。(我不属于任何一部分令人厌恶的事物,爱从我的毛孔中溢出我不再抱有愤恨。)”
“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来救你!”
时间就是生命,他必须和死神赛跑,唱歌的女孩没有给予回应,杨淮只能在房屋的燃烧声中勉强辨别那人所处的位置。
晚一秒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少年将全身上下长出树皮,这些树皮方才吸了不少水,应该能抵挡一些火焰的伤害。
树妖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火海——所有生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而这份消除了本能的蛮勇,也算有些可取之处。
火光和黑烟阻挡了大部分的视野,杨淮索性闭上眼睛,循着歌声的指引在烈焰之中探寻。终于,他的手碰到了一个小小的身躯,看来她就是唱歌的那个女孩了。
杨淮把女孩紧紧抱在怀里,女孩停止了歌唱,而自己身上的树皮也被逐渐烤干。火舌舔舐着少年的身体,像是头迫不及待要进食的饿狼。
火魔比想象中的还要凶猛,看样子自己已经没办法走出火海了……但至少要保护好怀中的女孩,希望在自己燃尽之前能被别人发现吧。
好痛,浑身的树皮都在燃烧,到处都是掀开指甲撒盐般的疼痛。少年的思绪似乎被火焰剥离了,疼痛渐渐远去,他的眼前出现了类似走马灯的场景。
“今天爸爸又打妈妈了,妈妈被打后就来打我……我现在对着你倒苦水,是不是一样的性质呢?”
从意识诞生的那一刻起,那个腼腆轻柔的声音就一直伴随着他。经过了三千四百七十一个春秋后,他第一次获得了人类的感官——听觉。
他在矇昧初开的一片漆黑中,倾听着那个腼腆的声音,似懂非懂。
“妈妈离家出走后,爸爸喝的酒比平常更多了,我要努力赚钱,只要离开这个家就不用挨打了。”
他尚不能理解人类的语言,听说有些人会对着树洞说话,这个女孩也是这样吧……她在说些什么呢?好想弄清楚。
星光流转,燕去又来,槐树也许从没想过,学会人类的语言,会带来痛苦的体验——女孩变成了少女,稚嫩的声音却越来越沙哑冰冷。
“学校里那帮人,竟然不准我去打工。切、不打工的话怎么拿钱买你们指定的资料,你们又怎么拿的到分成啊?”
“我就骂了那人一句,结果被罚站了一天……什么学霸啊,学校的爸爸吗?”
他只是倾听着,连安抚她都做不到。偶尔有些时候,在自己不懈的努力中,树叶纷纷落下,他想通过行动告诉她至少有人倾听她的话,少女却把这一现象归咎于不识趣的风。
“啧,追债的找上门来,要我给那个男的还钱,说什么父债子偿,关我什么事啊?!”
“现在好了,学校把我开除,工作也没人要了……那个视频明显是伪造的啊,得想办法揭发他们!”
少女变成了女人,身上多出了烟酒的气味,还有一些陌生男人的气息。她对树洞的诉说也愈来愈少,从一周一来,变成了一月一来,最后是一年一来。
女人来倒苦水的次数越来越少,是不是意味着她的烦恼也越来越少了呢?下次见面的话,跟我说说你开心的经历吧——槐树如此想着,暗地里为她感到高兴。
好事成双,槐树也申请到了成妖的资格,再过一个月,他就能以人类的面貌去见她了,不知道自己会分到怎样的皮囊,会不会是她喜欢的类型呢?他一边在心里哼着小曲,一边在记忆中熟悉着人体的构造,就在这时,脚下传来了久违的声音。
“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斗……我怎么现在才知道呢,不撞南墙不回头,回头只有黄泉路。下辈子投胎时一定要找个好人家……不对,还是不要有下辈子了吧。”
这是他作为她的情绪树洞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在那之后,她吊死在了他的手臂上。
文中歌词来自《Fire Drill》,作词与作曲:Melanie Martinez/Michael Keen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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