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去把茅草砍了?”金秋实对钱宝儿说道。
钱宝儿挽起袖子:“我也来。”
金秋实拦道:“你就在下面烧纸吧,上头还有荆棘丛,划到你就不好了。”
“那怎么行?”钱宝儿笑道,“你当我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呢,被荆棘刺扎几下又怎么了?我受得住。再说了两个人干得快,咱们还能赶回家吃晚饭。”
金秋实知道拦她不住,也就妥协了:“那我在前头砍,你帮着扔好了。”
钱宝儿清楚他还是不肯让自己干重活累活的,她也就不矫情,道:“那成。”
两个人便开始干活,金秋实在前头砍伐茅草杂树,钱宝儿将它们抱去一边的田埂上,自有农户会来弄走去当柴火。
很是费了些工夫,钱阿婆的坟终于被他们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钱宝儿最后将三杯白酒倒在她阿婆的坟前,呢喃着:“阿婆,宝儿就要走了,以后会常回来看您的。”
说罢她又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将最后一点纸钱化尽,收拾了拜祭的物品,再深深看一眼阿婆的坟墓,转头向金秋实道:“我们走吧。”
金秋实帮她提了篮子,边走边问她:“你是真要在陈家做事了?”
钱宝儿收拾了自己的情绪,笑道:“这还能有假?”
金秋实挠了挠头:“那也挺好的,陈家老爷待下人很宽厚,他家姑娘也不是那种蛮横的人,你到他家做事,也安稳。”
钱宝儿看了他笑:“你好像挺了解他们家的,怎么,对我们姑娘有意思?”
金秋实吓得赶紧摆手:“这话可不兴乱说啊,我可没那个念头。”
钱宝儿却继续笑道:“为什么没有?我看你跟我家姑娘年纪相仿,又郎才女貌的,可不正好配一对?”
金秋实就知道她是在拿自己开玩笑,于是也笑了,抬手弹了她一脑嘣儿:“你这小丫头,天天脑子里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陈家是什么人家,我们这种穷苦人家可不敢肖想。”
钱宝儿捂着脑袋瞪了他:“你倒是很会欺负我。”
金秋实哈哈笑着:“小丫头。”
回到杏花村,果然正是晚饭时分。金秋实送了钱宝儿回陈家,自己便告辞去了。
钱宝儿见了陈红玉,免不了要被她问东问西一番,尤其得知钱宝儿同金秋实竟还是旧相识,陈红玉愈发来了精神。
“你细说说,我正愁没故事听呢。”陈红玉捧着一碗炒蚕豆坐在床上,兴致勃勃盯了钱宝儿。
钱宝儿无奈,只好从头说起。
……
“原来你俩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听罢陈红玉点了头,“可见这世上的事还真是难说,他当年救了你一回,如今你又救了我一命,结果你俩又都还遇上了,真是巧,太巧了。”
钱宝儿早就好奇了,只是不好当面问金秋实本人,只好来问陈红玉:“他也是你家的下人?”
“谁?你说金秋实啊。”陈红玉笑,“那倒不是。他们家原就是这村子里的人,只不过他爹死得早,他跟他哥哥就不得不退了村塾,出来做事帮衬家里。他们家田地少,农忙的时候会来我家帮着做工,也能赚点钱。他人勤快,又实在,所以刘叔喜欢找他做事。”
她说着又示意钱宝儿凑近些,自己压低了声音笑说:“刘叔还说呢,可惜自己没有个女儿,不然一定找他做女婿。”
钱宝儿也冲她笑道:“我也觉得他是挺好的,刘叔没女儿,那姑娘就不考虑考虑?”
陈红玉脸一红,伸手就来拧她的嘴:“看我不把你这胡说的小蹄子撕了嘴,敢编派起我来了?”
钱宝儿边躲边笑:“我说真的呢,姑娘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与其到时候嫁个不知是人是鬼的陌生人,倒不如选个知根知底又离娘家近的,有什么事儿还有老爷少爷给你撑腰呢。”
陈红玉一听连耳根子都红了,也不顾自己的姑娘身份了,拈起个蚕豆就来砸钱宝儿:“你这死丫头,越发胡说了。”
两个人正在房里打闹呢,反而比她们年纪都要小的青青进来,见了这一幕摇头叹气:“真是,姑娘没个姑娘模样,丫头也没个丫头的样子。”
陈红玉朝钱宝儿努努嘴:“你瞧她,老气横秋,一点没个小丫头的样子了。”
钱宝儿会意,趁青青进来放下茶壶,她扑上去就挠青青的痒。
青青架不住她闹自己,钱宝儿身量高,力气又大,她自己却矮矮小小,逃又逃不掉,还被挠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偏陈红玉还在一旁拍手叫好。
主仆三人她闹她叫,都笑得不能自已。
冯秀云带着小巧路过,听见这边院里热闹成那样,不禁皱眉:“什么事儿这么好笑?恨不能让全村人都听见了。”
小巧笑道:“年轻姑娘家嘛,总要玩玩乐乐的。”
冯秀云嫌弃道:“哪个姑娘家这样大声笑?也不怕嫁不出去。”
小巧知道她家姑娘早嫌弃这个小姑子了,但还是陪着笑说:“陈老爷家的姑娘,哪里还会愁嫁呢?多少人都盼着娶呢。”
冯秀云不屑:“不就是看中她那点子嫁妆吗?”她说着眼珠子骨碌一转,“嫁妆……”
“姑娘?”小巧不知她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冯秀云掀起嘴角一笑:“没事儿,走吧。”
眨眼便进了六月间,天气越发热了起来。
这日晨起,钱宝儿和青青将陈红玉房里的被子都给拆了下来,换上了新的,又将换下来的拿去洗。
虽然陈家有好几口水井,但洗床单被套这些大件到底不方便,那些大娘婶子们都喜欢去溪边漂洗,既利索又干净,钱宝儿和青青自然也不例外。
夏日里天亮得早,趁着太阳还没出来,钱宝儿和青青提了桶,一路赶到溪边,已有几家人在那里洗衣裳了。
彼时钱宝儿已在陈家多日,杏花村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个女孩子在,只是除了那几个常往陈家来做事的妇人,其他人倒少见她。今天看见青青身边还有个女孩子,大家便猜测就是她。
“哎,青青,这就是那个宝儿姑娘了吧。”一个身形宽厚的妇人朝青青喊道。
青青看了钱宝儿一眼,低声道:“这是村塾里教书先生的媳妇,徐婶,最是嘴碎了。”
钱宝儿也压低了声音:“那就不与她多话。”
青青便提高了声音答道:“徐婶早啊,您也来洗衣服呢,我们也要洗被子。”说罢便同钱宝儿提了桶到一旁的青石板上,抖开了床单被套下水浸湿。
那位徐婶一时插不进嘴,又见青青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心里不免恼怒,下手捶打衣物更加卖力。
一旁有人笑话她:“我说大妹子,别是见着个年轻姑娘家你就想给人家做婆婆吧。我可打听过了,那陈家姑娘身边的丫头才十四岁,你儿子都二十了,就别惦记了。”
徐婶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说她儿子娶不上媳妇,想她一生要强,嫁的还是个秀才,在村子里颇有些地位,无奈只一个儿子天生愚钝,别说读书写文章了,大字都不识得几个。
她又娇惯儿子,养得肥头大耳,不识五谷杂粮,耳朵还有点不好使,是以谁家也不愿意把闺女许给她家来伺候这么一个人,因此拖到如今二十了还没个媳妇,给她愁的。
“放你娘的屁!我什么时候惦记上人家了?再说了不过区区一个小丫头,还想进我家的门?”徐婶哼道,胡乱将衣裳往水里摆了摆,拧了几把塞回盆里,端着就走。
余下的人都笑了起来:“就她儿子那样,有人肯嫁就不错了,还嫌弃人家出身呢。”
“就是就是,再说她那么个脾气,谁给她做儿媳妇也是上辈子造了孽的,要摊上这么个婆婆。”
徐婶分明听见,待要争吵,回过头却没人看她,都各自捶打着衣裳,仿佛没事人一样。她憋了一肚子气,也只能跺一跺脚,端着盆走了。
钱宝儿虽不明就里,但也知道这些村里妇人之间的事最难说清,最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因此只与青青埋头洗被子。
旭日初升,溪边洗衣裳的妇人们渐渐都回家了,她们家里都煮着稀饭,就等着她们回去摊几个饼敲两个咸鸭蛋下饭,一日的忙碌就此开始。
钱宝儿和青青正拧着最后一条床单,突然听见岸上有人冲她们喊:“喂,莲子吃不吃?”
钱宝儿抬头一看,金秋实正背着一筐猪草,怀里还抱着一把莲蓬,明亮的眼睛笑嘻嘻地望了她们。
她毫不犹豫地说:“吃!”
金秋实就拣了几个莲蓬扔给她。
她手忙脚乱接住,还是有两个滚到了草地上,被青青捡了起来。
金秋实哈哈大笑,气得钱宝儿冲他喊:“分明是你扔得不准,还好意思笑!”
金秋实耸了耸肩:“真是,给你吃的还讨一句骂。”
“你就不能下来递给我?”钱宝儿长眉倒竖。
金秋实搂着剩下的莲蓬向她抱拳道歉:“下次我一定亲手交到你手里。”
这还差不多。钱宝儿哼了一声,又问他:“这些莲蓬你从哪里得来的?”
金秋实指了个方向:“那边有个大湖,里头都是。”
钱宝儿道:“可巧,以前我阿婆家门口也有个塘,就叫荷花塘,种满了荷花荷叶,我们这个时候也都去摘。”
金秋实把玩着一个小莲蓬,笑:“我们这湖可没名字,就叫大湖。”
钱宝儿突然起了个念头,冲岸上的金秋实说:“我也想去摘,你能带我去吗?”
青青在一旁急道:“这不好吧,这要给姑娘和老爷知道了,会说我们的。”
“这有什么?”钱宝儿笑,“咱们是丫头,又不是姑娘,哪里去不得?你要是怕,你就留在这里。”
“这……”青青犯了难。
金秋实却道:“可以倒是可以,只不过今天来不及了,我还得回家去,等下还要去干活……”
他见钱宝儿脸上明显是失望了,赶紧又道:“这样吧,明天,明天我带你去。”
钱宝儿便又高兴了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
金秋实爽快地一点头:“成,明天卯正,我在陈家后门处等你。”
待金秋实走了,青青方道:“宝儿姐姐,你明天真要去吗?”
钱宝儿将洗好的床单放进桶里,一把提了起来,她理所当然道:“当然要去了,我都跟人家说好了。”
青青满面忧愁:“可金家二哥是个男的呀……”
钱宝儿就笑了:“真看不出来,你这个小丫头还知道男女。”
青青气得脸红:“我当然知道了,我又不是个傻瓜。”
钱宝儿继续打趣她:“那要不明天你跟我去?”
青青一想要起那么早,立马就又退缩了:“算了,你还是跟金家二哥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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