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头装了事,饶是大湖底众人捉鱼的捉鱼,挖藕的挖藕,忙得不亦乐乎热火朝天,钱宝儿却没什么乐趣。
岸边有被抛上来的枯荷叶,她挑了顶还带青翠色的,拿在手里慢慢沿着经络撕着。
等湖底的人都上了岸,已近傍晚时分。
杏花村的人都收获满满。因大湖是村里人共有的,里正便按着每户的人头来分鱼虾和藕。
纵有觉得不公,或想贪小便宜的,也都被大家给骂了回去。多数村民还是拿了所得喜气洋洋回家去了。
下湖的人辛劳,每人都额外多得一条鱼、一斤藕。
金秋实拎着他的篓子过来,看钱宝儿神情恹恹,只当她是累了,遂笑着逗她说:“你看看,这里头可有你的那只蟹?”
“蟹?什么蟹?”钱宝儿很是愣了一回,方反应过来,“哦,你说那只蟹啊。”
她看了眼篓子,里头的螃蟹张牙舞爪,很是威猛。
“肯定有。”她笃定。
金秋实便说:“那你带走回家吃。”
钱宝儿赶紧退后一步:“别,我可不要。”
陈家自然也有分得的,她知道金家家贫,今日所得的鱼虾蟹藕都不一定舍得自己吃,说不定还要拿去集市上卖呢,故不肯要。
恰好又有他大哥寻了来。原来是他娘怕他拿不动,特地叫大儿来帮忙。
钱宝儿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金秋丰比几年前高了些,也壮了点,只是神情没当年灵动,看起来略显呆板。
金秋丰却是没认出钱宝儿来,还只当她是哪家的野丫头呢,只是模样生得好些,他不认得,因此多看了两眼。
“哥,这是宝儿,你还记得吗?有一回咱们从县里回来,她同我们一道的。”金秋实介绍道。
金秋丰早听他说了几回了,只是年岁久远,他也不记得那年小丫头的相貌了,只知面前这个倒生得俊俏。因此只点点头,说:“天快黑了,回家去吧。”说着就来拿篓子。
金秋实朝钱宝儿耸了耸肩,两人并排走在了金秋丰后头。
“哎。”钱宝儿扯了扯金秋实的衣裳,示意他再落后一点。
“怎么了?”金秋实问着,但脚步还是配合地慢了下来。
“你大哥真的要定亲了吗?”钱宝儿悄声问。
金秋实就笑了:“这还能有假?”
“可是我听说,你大哥若是真娶了媳妇,你们兄弟俩就要分家了。”钱宝儿忧心,“分家了你有地方住吗?”
金秋实倒是没料到她竟会知道这些,愣了愣说:“你听谁说的?”
“你管我听谁说的呢,你只说是不是吧。”
金秋实笑着去捏了捏她的发髻:“这都不是你这个小丫头该操心的事情。”
钱宝儿莫名恼怒,她撇开头:“谁是小丫头了?”
“好好好,你不是。”金秋实向她投降。
钱宝儿却认为自己一片好心喂了狗,也不再理他,只顾埋头走路。
末了还是金秋实同她说道:“我大哥这亲事还没谈妥呢,谈好定亲再成亲,怎么也还要点日子,慢慢打算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车到山前必有路。”
钱宝儿斜眼看了他:“你还挺想得开。”
金秋实只当她是在夸自己了。
快到陈家,金秋实叫住了钱宝儿,他取下自己背着的鱼篓,想要挑一挑肥美的鱼给她带回去。
钱宝儿却制止了他,说什么都不肯要。
“陈家也有得的一份,再说我拿一条鱼回去做什么,还不够厨房大娘们分的呢。”她说。
看她坚持,金秋实也就罢了,却又翻了一截鲜脆的藕出来,递给她说:“这个你一定要拿着了,生吃都可以,不麻烦的。”
钱宝儿也就接了过去。
看着她进了陈家后门,金秋丰这才开口说道:“你对她倒大方,这鱼咱们自己都舍不得吃,你还肯送人,不过一个小丫头。”
面对他大哥的抱怨,金秋实也不反驳,只笑了笑说:“快回家吧,娘还等着咱们呢。”
钱宝儿抱着一截藕路过厨房,蔡婶见了道:“哟,这藕是大湖里捞出来的吧,看着就新鲜。”
钱宝儿突然就有了个主意,道:“婶儿,您教我做菜吧。”
蔡婶一愣:“你要学做菜干什么?没的弄一身的油腻荤腥。”
钱宝儿笑:“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她将那截藕往蔡婶面前一放,“喏,您要是答应呢,这就是我的拜师礼了,拿回去给春香妹妹吃。”
春香就是蔡婶的女儿。
蔡婶听了自是高兴的,双手往围裙上擦了擦,说:“那我就收下了。不过这藕大,我做糖水吃好了,你也带回去给姑娘尝尝。”
钱宝儿顺杆就上:“那您就先教我做糖水吧。”
蔡婶接过藕,笑着睨了她一眼:“你倒是会现学。”
陈红玉和青青吃到那碗糖水时,都不敢相信那是钱宝儿做的。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学做饭啊?”陈红玉问她。
先前对着蔡婶不好说,如今陈红玉既问起来,钱宝儿就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她说:“我也是偶然才想起来的,听姑娘你提起过,别院那边房舍不多,到时候去的人也有限。我若是学会了做饭,也就省了厨娘了。便是到时只有我们三个人在,至少在吃这上头也就不用操心了。”
“这倒很是。”陈红玉说,“幸而如今还有些时日,你可以好好学习学习了。别的不说,只一道红烧猪蹄我最爱吃了,你就把这道菜学精了,也就行了。”
“还有我还有我。”青青跳了起来,抢着说道,“我爱吃鱼,什么清蒸红烧都可以,我不挑。”
钱宝儿伸手戳了她的脑袋:“你以为你是姑娘呢?到时候就给你一盘炒青菜,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青青嘁了一声,转过头鼓着一张脸不搭理她。
这天是中秋,原本阖家团圆的日子,却因陈红玉和冯秀云闹翻了,两人都不肯与彼此一处过节。
陈老爷没得法子,只叫大家一桌吃了饭,便早早散了,各自回去单独过节。他自己有同村的乡绅邀着,泛舟溪上饮酒赏月,自有一番意趣。
陈红玉也不管她哥哥那头到底怎样,自己叫厨房备了几样菜来,让钱宝儿和青青也陪着坐了。
先前存下的桂花酒还有,这时候正好拿出来喝。
“等去了别院,咱们自己也酿酒,到时候想喝多少就有多少。”陈红玉晃着酒杯期许道。
钱宝儿怕她喝多,看她喝了三杯,便制止道:“酒这东西到底伤身子,小饮怡情,咱们别喝了吧,吃点西瓜葡萄什么的也就是了。”
陈红玉看着她笑:“你看你这说话文绉绉的样子,哪里像是个丫头?你来做姑娘才是。”
钱宝儿笑道:“可见是真的喝多了,开始说胡话了。”
一旁青青早就吃撑了,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仰头望了天上的月亮,满足地叹息:“要是天天都是中秋节就好了。”
钱宝儿忍不住笑:“这边一个喝醉的,那头一个吃醉的,都在说胡话了。”
青青推她:“是,我们都醉了,就你一个清醒的。你这个大清醒就留下来收拾桌子吧。”
大概真的是过节人心情好,钱宝儿也不反驳,真叫她们先回去睡了,自己留下来收拾这一桌狼藉。
钱宝儿将最后一只杯子擦拭干净,摆放规整,打算插上院门的门闩也去睡觉,却恰好听见有人在敲门。
“谁呀?”隔着门她问了一声。
“是我。”门外却传来小巧的声音。
奇了怪了,今日过节,她不在那头伺候着,好端端的怎么跑到她们这里来了?
钱宝儿疑惑着,但还是拉开了门。
“少奶奶打发我来送些东西给姑娘过节用。”小巧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托盘往钱宝儿面前一送。
钱宝儿垂眼一看,不过就是两碟寻常的果子罢了,也没有什么新鲜之处。
她摸不清这主仆二人的用意,只好先收下,说:“我们姑娘已经先歇下了,我就代她谢过少奶奶了。”
她说罢就要退回去,却被小巧又给叫住了。
“我听说你跟金家二哥很熟啊,”小巧抬起了下巴,“他还经常带你出去玩。”
钱宝儿警惕起来:“熟又如何?不熟又如何?”
小巧奇怪地一笑:“你还不知道吧,现在有人在给我们俩说亲呢。”
钱宝儿这才想了起来,前两天范大娘的确是有提过这话,看来她还真去这么做了。
“所以呢?”她摆出一副无谓的姿态来,“你们俩的事,你跑来跟我说,是几个意思?”
小巧敛去了得意的笑容,她看向钱宝儿的视线很是冰冷:“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以后离他远一点。像你这种来历不明的野丫头,还想跟我争。”
小巧明显是在折辱她,可钱宝儿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小巧更觉得奇怪了。
钱宝儿也抬起了下巴睥睨她:“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你竟然还会觉得你比我高贵?可见你这个人实在是蠢。不仅蠢,还整天白日做梦,以为我是在跟你争。醒醒吧大姐,我要是真想跟你争,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说罢不等小巧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她迅速就关上了院门,插上了门闩。
再低头看看这手上的托盘,她哼笑一声,将那两碟果子都顺手倒了,明日拿去喂圈里的两头肥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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