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宝儿到了厨房,还未到做晚饭的时候,众人都坐在小院中洗菜择菜,唯独蔡婶独坐水井旁,一边削一盆土豆,一边默然垂泪。
钱宝儿便偷偷地问了范大娘:“蔡婶这是怎么了?”
范大娘也偷偷告诉了她:“就是先头说的她女儿要进来做事的那回事儿,我们才知道少奶奶那边已经添了新人进去了,她女儿的事又落空了。”
“怎么会这样?”钱宝儿忍不住惊呼,“先头明明都还说得好好的。”
范大娘摇了摇头,无奈道:“谁同你说得好好的呢?无凭无据的事,那边说换人就换人了。只苦了她们母女俩,好不容易省吃俭用省下的钱,买的那些东西送到那头,唉,如今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戳了戳钱宝儿,将声音压得更低:“才春香也在,听见这消息,都没脸在这里待着了,哭着跑走了。”
小小人儿都有的自尊心,也怨不得她要哭了。
钱宝儿却也无能为力,她自己就是个下人,且一向与少奶奶那边不和,压根没立场去说;若是叫陈红玉出头,无疑是叫她姑嫂的关系更火上浇油。
她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蔡婶,只好默默向范大娘借了个灶头,自去揉面做窝窝头。
这边陈红玉趁热打铁,迅速拟出了别院那边要用的东西,其中除了修补材料,还有该添置的物件。
单子交到陈老爷手上看了一回,便就叫刘管家安排金秋实带人去别院那头修补了起来。
因是自己要住的地方,虽说金秋实是个干活靠谱的,可陈红玉也想知道进度。她自己不好日日出门,幸而有个钱宝儿,她完全知道自己的心思。于是隔三差五的,陈红玉便打发她去别院走上一趟。
这天钱宝儿又奉命来到别院“视察”。
说是这样说,可每每她来,都是大包小包带了一堆吃喝玩意儿,来慰劳那些辛苦的帮工们,他们吃得好,喝得好,干活也就格外卖力气。
只是今天有些不凑巧,钱宝儿出门的时候,天上还有太阳,可船行至半路,却飘起了雨丝。
她并不想就此返回,因此当船家问她的时候,她还是让往别院去。
等到了一看,果然外头的都停工了,别院里就只剩下了金秋实和另一个帮工的小孩子。
钱宝儿认得他,他也是杏花村的人,叫阿全,今年还不过十岁,因家道艰难,小小年纪便出来做工挣钱了。
许是看到他就想起当年的自己,所以金秋实对他也格外照顾,连带着钱宝儿也分外怜惜他一些。
“下着雨,你怎么还来了?”看见她金秋实很是意外,但更多的却是欣喜,“拎这么多东西,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帮你拿。”
钱宝儿笑道:“船家送我过来的,这会子又回去了。”
她看见阿全,拎起篮子向他笑道:“饿了吧?我这里有早上才摊的鸡蛋饼,赶紧去厨房把锅架上,热一热再吃。”
阿全早闻见那篮子里传出的香味了,他咽了下口水,乖巧答应着上前去了。
金秋实帮她拎着篮子到厨房。
她问:“既然下雨了,大家都回去了,你们怎么不走呢?”
金秋实用手给她挡着头上的雨:“我们想着趁下雨就在屋里把那张大床给修补修补。也亏得我们勤快,不然你就白走一趟了。”
钱宝儿笑话他:“也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什么时候都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说的可都是事实啊。”金秋实一本正经地说,还去问在锅洞下烧火的阿全,“阿全,你说是不是?”
阿全嘻嘻笑着:“金二哥说得对。”
钱宝儿瞪了阿全一眼:“好啊,你向着他,等下饼子你少吃一块。”
阿全顿时就不敢再多嘴了。
金秋实看着好笑:“你这不是明摆着威胁人吗?”
钱宝儿揭开锅盖:“有本事你也威胁啊。”
除了鸡蛋饼,钱宝儿还带了一罐莲藕排骨汤,热好了三个人就着吃了。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看得人都忍不住犯困。
金秋实和阿全修着大床,出来喝口水的功夫,金秋实看见钱宝儿坐在门口瞌睡连连的样子,他笑道:“你来,给你样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钱宝儿问着,老实跟他进了东边的屋子。
“今天下雨,我就收起来了,不过也晒了有几天了,应该可以用了。”他拿出个包袱来,打开给钱宝儿瞧。
钱宝儿探头一看,好家伙,满满一包袱的小白菊花。
“先前你不是说想摘些下来泡茶喝,做枕头吗?我看你也没来摘,我就替你收了些。你瞅瞅,再挑挑拣拣,就带回去吧。”
钱宝儿看着那些白菊花,分明是深秋,可心里却暖洋洋的。
她笑:“这就是你为了不让我打瞌睡,特意给我找的事做哇。”
金秋实笑了起来:“啊,被你看穿啦。”
钱宝儿捧起一把白菊花,稍稍一闻,鼻端环绕淡淡的苦香:“那我可得好好挑拣挑拣了。”
金秋时抬手点了下她的鼻尖:“那你慢慢挑拣吧,我继续去干活了。”
不过是刹那的触碰,可直到金秋实去了另一头,钱宝儿仍觉得笔尖仍留有他指腹的温度。
她下意识地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等她回过神来,又触电般地放下了手。
着了魔了,真是。
雨势渐渐小了些。秋冬时节,天黑得早,他们打算早些回杏花村。
才到桃溪岸边,就看见一叶扁舟漂了过来。上面三人都穿着蓑衣,戴了斗笠。
“咦,是卢大娘。”钱宝儿眼尖,认出了其中的一个人。
卢大娘也认出了她,等扁舟靠近他们的乌篷小船,卢大娘笑道:“真是巧,竟在这碰上你们了。”
钱宝儿问:“您这是要往哪里去?”
卢大娘拉着身旁的人向她笑道:“前阵子姑娘不是要见见我女儿吗?喏,这就是了。”
她又拽着那女子的胳膊:“这是姑娘身边的宝儿姑娘,快叫人呀。”
那女子分明二十来岁的年纪了,但还有些害羞,扭捏着不肯开口。
钱宝儿遂笑道:“原来这就是月娥姐姐了。我们也正要回去呢,既然同路,卢大娘不如就上我们的船吧,也省些资费。”
“这话说得很是。”卢大娘正求之不得,忙同扁舟的船家结了船费,拉着她女儿便上了钱宝儿他们的小船。
“前些时候一直都不得空,”卢大娘解下蓑衣斗笠放在船头上,进来船舱后说道,“今天下雨,好不容易得了些空,我们就来了。”
她又拍了拍随身带着的几包东西:“这都是前些时候自家地里收的,拿去给姑娘尝个新鲜吧。”
“卢大娘有心了。”钱宝儿笑道,再次打量了那位月娥姑娘。
只见她黑发湿露露,搭了几缕在微微泛黄的脸上,分明还是个年轻女子,神情却有些憔悴。许是坐小舟时被风吹了,此刻嘴唇还有些发白。
见状钱宝儿忙去取了小炉子上烧着的水壶,倒了两杯热水来,递给卢大娘和卢月娥:“快喝点暖暖身子吧。”
卢大娘连连道谢,接过杯子去。
因有外人在,一向会说说笑笑的钱宝儿和金秋实也没怎么说话,她反而陪着卢大娘聊了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直到下了船,金秋时才同她说道:“你回去同姑娘说,别院已经修整得差不多了,大件的东西也都置办齐了,只一些小东西,我们男子不清楚要哪些,还要劳烦姑娘给个单子,回头去县城一并办了。”
“这个容易,”钱宝儿笑道,“回去我就同姑娘说。”
金秋实点了点头。趁着众人都走在前头,一时没注意他们,他又附去钱宝儿耳边悄声说道:“下次我进城买东西,再捎一册新的话本回来,你再给我讲。”
钱宝儿睨了他一眼:“让我说书可以,但我现在可要收费了,不能白讲啊。”
金秋实一笑:“那好办,回头我一起补给你。”
且说卢氏母女跟着钱宝儿一起到了陈家,陈红玉见了卢月娥分外欣喜:“月娥姐姐都长这么大了。”
说得钱宝儿等人都笑。
卢大娘更是说道:“瞧姑娘这话说的,好像你比她还大些似的。”
陈红玉也笑了起来:“夸张了,夸张了。”
见了陈红玉,卢月娥依旧很沉默。
还是卢大娘说道:“姑娘,你别瞧她不爱说话,可她手脚麻利得很,做起事来一点都不含糊,不信你看她这手上的茧,都是做事做的。”她翻开卢月娥的手掌给陈红玉看。
陈红玉连连摆手:“我知道,我知道。”
眼见着天晚了,卢氏母女自是要在陈家歇下的,陈红玉便让钱宝儿去安排。
钱宝儿早将自己的铺盖搬到了青青的房里,将自己的房腾出来给卢氏母女住。
陈红玉很是满意,拉着她向卢大娘说道:“您瞧,我就说吧,她是最懂我心意的。”
卢大娘看了钱宝儿,频频点头:“是,这是个好姑娘。”又拉着她的手,问起她的年纪,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陈红玉见状,笑道:“您不会是想给她说人家吧?这可不行,我还想把她多留在身边几年呢。”
卢大娘见自己的心思被当场戳破,便也笑道:“这宝儿姑娘实在讨人喜欢得紧,我是儿子都成家了吧,若是有没成家的,定要向姑娘讨了她去。”
“说起这事,”陈红玉看向钱宝儿,“今个上午你走了,大嫂子那头倒是来人,打同样的主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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