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将卫道拽进了自己家,请他坐在客厅沙发上,并对女仆招手,热情地给他一杯茶。
“你是从哪里来?”
“羽生天玄大人府邸那边。”
“你住在那边?”
“是。”
“你找谁?”
“金子上野。”
“有什么事吗?”
“你是金子上野?”
“我是。”
“有什么证明?”
卫道问。
金子上野将脖子上的牌子取下来给卫道看,笑眯眯说:“这就是我,你看,照片下面是名字。”
这是个学生证。
卫道看过,点头,抬眼看了金子上野的脖子,那里有一圈细细的银色项链和红色勒痕。
金子上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卫道笑了笑:“下次我会稳一点的。”
他好奇地问:“所以,羽生天玄让你过来找我做什么?”
卫道说:“提前送生日礼物。”
金子上野问:“你一直提在手里的包裹就是给我的?”
卫道点头。
金子上野问:“我现在能拆开吗?”
卫道说:“送给你的东西,我不知道。”
金子上野说:“那就是能拆开了。”
他说着,打开了盒子,连着拆了几层才看见里面的东西。
好像没有什么兴趣,金子上野又将东西关了回去。
他看向卫道问:“你呢?你过来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吗?”
金子上野很好奇地望着卫道,明显希望他说点好听的话。
但是,可惜,卫道不知道他想听什么,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
金子上野的表情就垮了下去,他不高兴了。
“既然来了,总不能随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难道这也是羽生天玄教你来这里要做的事情?”
金子上野问:“如果他知道你让我不高兴,你想,即使我让你回去,回去之后,他会怎么对你呢?”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卫道没有父母,所以断了他的财路,比杀了他的父母更可恶。
“您需要我做什么?”
卫道忍着眩晕问。
虽然他现在坐在这里,但之前出现的糟糕感觉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了,仿佛他正在一颗旋转的陀螺之中,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脑子挖出来按住,这种情况,不像是因为剧烈颠簸一路,倒像是他再不找个安全没人的地方把自己关进去,他现在就能发疯单杀金子上野。
这里四处都是人,要是他真在这里杀了金子上野,那就完全没有活路了,而且是真的祸事,没有回转余地的那种情况。
太糟糕了。
金子上野看出卫道的状态不好,放软语气说:“你暂时在这里住两天,之后再回去吧。”
他起身走到卫道身边伸出手仿佛要按在卫道的肩膀上说:“我会处理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会被——”
话还没说完,金子上野的手指接触到卫道,卫道本来就身体紧绷因为之前的事情防备他靠近,又浑浑僵僵,正常反应比平时都慢半拍,条件反射就给了金子上野一拳,幸好这一拳金子上野躲过去了。
没等众人松一口气,卫道反手把来不及反应的金子上野按在地上的时候,金子上野的膝盖没躲过去,隔着一层布料,砰的一声,撞在地板上,听得人几乎已经感受到自己的骨头也痛起来了。
众人都惊呼金子上野的尊称。
金子上野啊了一声,痛得很了。
卫道后知后觉松开手,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一步,众人就迅速将他挤出了包围圈,将金子上野众星拱月般包围起来,围着中心嘘寒问暖,并抽空用三白眼对卫道进行蔑视。
金子上野缓缓站了起来,揉了揉膝盖,龇牙咧嘴感叹说:“好痛啊!从前好像还没人敢这么对付我。”
卫道一连往后退到没人的角落,只感觉剧烈的天旋地转,不由得伸出手去,扶住身边的墙面,墙面的手感很奇怪,像是冰凉湿润的瓷砖,像脱了油漆皮有些生锈的铁栏杆,又仿佛粗糙干燥的粉浆,眼前的画面也重重叠叠。
一层是精神病院的病房,他坐在床上,手腕贴着编号,手臂靠近手背的位置,有一个紫红色的模糊印记,一个褐色的已经结痂的旧伤,还有许多深浅不一的长条状伤痕正在往外溢出鲜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床边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周围的病人关心地望着他,屈勿野似乎也在不远处,若隐若现,其他病人家属看热闹似的路过门口,又似乎坐在其他病人的床边,坐在床上,坐在床头柜,或者板凳,或者单人躺椅,或者摊开的简易小床。
一层是没人的单间淋浴室,滴滴答往下漏水的花洒挂在边上,水滴在地面,地面的瓷砖光滑,颜色老旧,灯光昏暗,只够看得清眼前,水花溅起来,模糊不清,眼前就闪出黑白色的斑点,仿佛卡顿的大块头电视机,一帧一帧的,雪花屏幕,只是偶尔给出一点彩色的其他画面。
但是看着彩色画面,猜不出来前因后果,不知道怎么关闭,也不知道怎么打开。
茫然无措的迟钝感仿佛雨后浓雾扑面而来,雾中犹如蝗虫过境的寄生虫族群侵袭而来,针扎似的痛楚,从眼中进入脑中,虫类挥舞着翅膀,发出呜呜嗡嗡的声音干扰思绪。
有些溅起来的水花,飞到他的腿上,冷得他打哆嗦,又有些水花飞到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好像顿时脱了一层皮,目光落在手上,这里就轻而易举撕下来一层粉白色的皮,底下是嫩红色的肉,掺杂红色的血液,一点点往外挤,争先恐后。
一层是眼前本来雪白色的室内,各种布置时而出现,时而消失,人群或是转头,或是低头,离奇的画面变了颜色,仿佛眼前蒙了一层灰蒙蒙的蓝色野餐布,有些人的头落在后背,有人的头落在胸口,有人的头悬在血肉分离的骨头和脖子上方。
金子上野似乎突然消失了。
卫道的平衡力顿时失去了作用。
金子上野伸手挥开众人,走到卫道面前,叉着腰对他说:“你真是不识好人心。”
一句话说完,他发现卫道脸色惨白,被吓了一跳,伸手在卫道眼前晃了晃,见卫道没有反应,有点着急问:“你病了?怎么不早说呢!”
卫道勉强集中注意力听见他在说话,但是听不清楚。
看他的样子,猜测他在问什么,卫道低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金子上野叹了一口气,像突然需要照顾人所以正经起来的小狗,对卫道晃了晃尾巴,故作矜持地说:“算了,看你这样,我就不计较你刚才对我的冒犯了。”
话音未落,卫道眼前一黑,一头栽倒。
金子上野下意识伸手将他抱住,人都抱在怀里了才反应过来,卫道刚才把他摔在地上,他虽然说不计较,但不是已经完全不生气,他还想多说两句不高兴的话,只是,现在把人抱着,不好对一个已经失去意识的病人生病。
而且,他要是现在把卫道摔在地上,或许卫道不会反抗,但欺负一个昏迷病人没有意思,万一卫道还有条件反射再给他掀翻在地上,他连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都打不过,更丢脸了。
但他要抱着卫道说卫道不好或者说自己还在生气,有点奇怪,前者仿佛他在占便宜,后者仿佛他的脑子和眼睛至少有一个不好,不然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金子上野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说:“算了。”
他把卫道往怀里扒拉抱住,摇了摇头说:“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我勉强照顾你一段时间,到你好了之后,再跟你慢慢算账。”
金子上野就把卫道送到客房,让众人出去,刚关上房间门,立刻听见里面有些响动的声音,顿时心中狐疑起来,暗想,该不会是害怕我追究责任,所以故意装作自己昏倒了,想骗取同情心,等我信任之后,再从我这里偷偷溜走好摆脱现场吧?
金子上野走到门口,侧耳细听,房间又安静下来。
他等了一会,转身要离开,顿了顿,心想,不对,万一是发现我没有走,所以故意停下来等我离开之后再跑路呢?
金子上野转回来,又想,如果人还没有走,肯定不在床上,如果人走了,房间肯定没有人,只要开门什么都能看见,要是他骗我,我跟他算账就不客气了!
金子上野打开了房间门。
砰的一声,房间门关闭了。
即使是周围最近的仆人也没有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连忙跑过来,有些着急拍了拍门问:“大人,没事吧?需要我们帮忙吗?”
里面有些意味不明的声音。
有人试着开门,然而门后有一股巨大的阻力,没能被打开。
“遭了!万一出事,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快点,去找人来帮忙,不管是谁,能开锁能拆门的都叫过来,速度要快,路上小心,别让其他大人们知道了。希望没有出事,不然,九条命也不够变换着法子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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