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笃定通往真相的路径基本都被堵死,就算她铁心要查个清楚,也必定难以展开手脚。
所以她才说这人又蠢又坏,蠢的以为她事事皆会信,坏的拐弯抹角污蔑人。
该信什么,该信谁人,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不需事到临头他才跳出来指手画脚,搬弄是非。
而她回扶摇之前,还有一事必须做,否则无法给师尊交代。
京照夜默了半饷,便抬脚上前两步,挺身站在梅傲霜面前,面无表情,嗓音冰冷。
“师尊在我面前杀的坏东西,恐怕比被你骗过的人加起来都要多,哪一个不比你更会说得甜言蜜语,颠倒黑白?单凭你几句掐头去尾,张冠李戴的假话,我就能倒戈相向不成!”
“十三郎活着的时候被你骗,是他舍不得你这个弟弟吃苦头,甘愿装傻被你骗,但不是人人都如他愿意对你好,拿着门口捡来的几朵野花就能哄得他为你抄写罚书,砸金送银。”
“现在他死了,也终于看清了你的嘴脸,就再也不会有人心甘情愿的哄着你纵着你,包揽你犯下的所有错事。”
“梅傲霜,你若是当天底下的人都是任你欺弄的傻子,这未免太过傲慢了,而傲慢是会吃大亏的。”
最后的话刚刚落地,梅傲霜的脸刷地白了大半,尚未说出的话登时如鲠在喉,吞不下咽不去。
心里的直觉告诉他,京照夜大约是知道真相的。
可局外之人的她,怎会清楚知道那些桩桩件件的往事呢?
当年她分明才出现过短短一面啊,除非......
他正侧身趴在地上惊疑不定时,白衣女子偏了偏头,甩袖在他身前屈膝半蹲,一双漆黑眸子就冷冷幽幽的望着他。
这双眸子深深沉沉,眼底没有丝毫温度,反而还有些不明显的厌恶。
“实话告诉你,我此来并非是为抓捕柳家小姐的鬼魄,而是为了加强柳宅镇鬼的封印,免有十三郎怀胎的后顾之忧。”
“梅傲霜,你不配用这张脸,就像一条披着人皮的野兽,让我感到恶心,无比的恶心。”
她死死盯住他苍白颤颤的脸,一字一句的慢慢吐出,近乎咬牙切齿。
“即便你与他生得相似,即便他瞎了眼睛死去多年,你还是比不上他万分之一的好......除了这张脸,你没有一丝一毫可以和他比!”
闻言,梅傲霜的脸就更白了,按住地面的掌心捏紧,蹭的满手灰尘。
“梅傲霜,我给过你机会的。”说着,她抬起掌心,轻轻按向他的胸口,柔软的嗓音变得冷冷沉沉,含着几分怒,几分恨。
“看在你与他同生同脉,同样一张脸的情份上,我给过你三次离开的机会,可你还是次次要往我的面前撞,我就算是个瞎子也实在做不到熟视无睹。”
梅傲霜想躲开,但硬生生受了她一掌后就是想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京照夜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指骨纤细,手背莹玉。
想来当她扳开梅逊雪紧闭的双腿时,这双手按在上面也颇为好看。
看似是一只柔若无骨的女儿手,实则是生生要命的无情勾。
“你该庆幸给过你三次机会的人是我,而不是另外一个人。”
“什......什么?”
半趴地面的梅傲霜汗如雨下,阵阵痛感从衣下透过衣襟传入四肢,疼的他眼前泛白,牙关咬紧,吐字格外艰难。
京照夜视而不见,按掌成抓,面无表情,语调冷凝入骨。
她平静望着他苍白的脸微微上挑眼尾,冷冷而鄙薄的嗤笑说话。
“若换了我师尊前来,在你第一次犯错的时候,就已是被她一鞭子抽得皮碎骨裂,魂归西天,连认错悔恨的机会都不会有。”
一股难以描述的剧痛从胸口传来时,无法反抗的梅傲霜就瞪大了眼睛。
“你霸占了不属于你的东西太久,今日也该还回来了。”
这是他尚有残留的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夜晚如斯降临时,梅宅的大门还是开着的,成片成堆的乌鸦在城镇上空徒劳的飞翔巡视。
梅宅后院,三分梅阁。
屋内,梅逊雪侧身半倚在贵妃塌里,背靠软枕,肩披薄绸,头枕着手臂静静睡着了。
他的眉间紧蹙,脸颊苍白,连在梦里也是不安稳的模样。
过了大约半柱香后,他再度幽幽醒转,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安乐从门外叫了进来,问他娘子回来了没有。
“没有,少爷。”安乐同样心急的很,“我早就派出奴仆外出寻找夫人,至今没传来消息。”
今日吃过午膳后,京照夜就小心送身软皮乏,没有精神的梅逊雪到床里假寐。
胎儿长得很快,梅逊雪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日日夜夜的坠重感折磨着他,导致原本不需睡眠的鬼体竟也时常需要入眠弥补体力。
与其说是困顿入眠,不如说是陷入昏迷更为合适。
尤其是一夜折腾的**过后,梅逊雪的身子简直孱弱得如一滩烂泥,只觉三魂六魄都被她磨得不剩多少。
待他在床里深深睡去,她坐在床边耐心守了一会儿,才从屋里慢吞吞的走了出来。
她走到廊下,对正整理院子杂草的安乐说她马上要出宅,晚饭不必准备了。
她现在是梅宅真正的女主人,连自家少爷都对她百依百顺,他区区一个下人更不好逾越。
虽见天色渐晚,不知她这会儿出去要做什么,但安乐识相的没有多问,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夫人几时回来?”他顺口问了一句,“少爷醒来后问起夫人行踪,小人该去何处寻你?”
京照夜避而不答,笑了一笑:“不必来寻,我自有打算。”
安乐乖巧的点点头,脖颈上的红痕若隐若现。
“安乐,我不在,你要照顾好十三郎。”她先是看了看他的脖子,目光再深深投向屋内,声音柔而重,“别叫人再伤了他的心。”
十三郎是少爷的小名,自从多年前的梅宅惨案发生后,鲜少再听旁人唤起这个名字。
想来应该是少爷之前随口告诉她的吧。
安乐拿着锄头站在原地,目送一道袅袅白色背影逐步远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梅宅。
此后她就再也没回来过。
听他说消息全无,梅逊雪的心一点点的下沉了,脸色愈发的白,如一块剔透的羊脂白玉。
受他操控的乌鸦飞遍整座望仙镇,也没找到她丝毫的踪影。
只要是望仙镇的范围内,没有一处角落能躲过他的‘眼睛’。
那就剩下最后一种结果,他最不希望,也最有可能的结果。
下一刻,强压多时的情绪陡然激烈起来,梅逊雪只觉眼眶泛起剧烈的痛意,疼得他入骨灼心,体无完肤。
他抬手颤颤巍巍的捂住了眼睛,颗颗血渍顺着指缝从红绸下流了出来。
“少爷别急,我马上派更多的鬼仆去寻,一定会找到夫人回来见你!”
安乐吓到了,忙转身欲冲出去。
梅逊雪强忍着痛抬手拦住他,哑声吩咐道:“不必找了,让青青她们立刻回来免得被柳小子撞见,他老了胆子也小,受不得惊吓。”
整个镇里独柳家老伯是唯一的活人且不自知,每日就心满意足的守着那个牌位过日子。
多年来在他的庇佑和威胁下,其他居民尽量装得和正常人一模一样,绝不敢对偶然路过的外人露出马脚。
幸亏如此,足足五十载过去,从无一个修道者来此找过麻烦。
许是见他们安分守己,恪守规矩,不曾故意害人,离得最近的紫薇仙宗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望仙镇才能安稳至今。
听到他的阻止,安乐猛然回头,清秀的面庞格外苍白。
因为力道太大,他的脑袋嘎吱一声猛地转到背后,眼眶充血的瞪着他,尖声叫了起来。
“为什么不找了?到了夜晚,望仙镇里藏着的妖魔鬼怪都要出来晒月光,被夫人看见咱们该怎么解释!”
“咱们不需要对她解释,甚至今后也不用了。”
“啊?”
梅逊雪的脸上血泪滴答,皮色苍白如纸,暖色烛光里便如一朵堪堪枯萎的夜色颓梅。
他一幅早有所料,却仍是倍感无奈的妥协表情,深重的叹息从嘴里苦涩的泄出。
“娘子已是回了扶摇,再看不见任何的脏东西。”
安乐的身体顿时僵硬在了原地,表情怔怔的望着他说不出话。
约定的两月之期未到,谁能想到白日里一脸云淡风轻笑着说要出宅走走的人,竟就一去不回。
倒是真应了第一日梅逊雪目送她离开的背影时所说之言。
一语成谶啊。
“昨晚她回来抱我入房时,我就已经知道了,第二日她是要走的。”
情人最恨别离,他们却不得不生别离,既然此情注定要成追忆,他又何必苦缠不放呢?
若是真心爱一个人,怎能阻拦她的前程大道。
红纱坠地的俊俏郎君低头抚摸自己高耸的肚子,满脸的苦涩横生,无可奈何。
“正因第二日她便要离开我回师门,所以才要在我的身体里最后一次刻下她的痕迹,叫我再也忘不掉她。”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淡。
听罢,安乐的表情变得古怪极了,一脸难掩怨怪的看他。
直过好久,他才咬牙埋怨道:“纵使夫人提前要走,少爷你也不该同意昨晚之事,你还怀着胎儿,要是流产这些年的辛苦就全白费了!”
“安子,她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
“.......”
“所以我要用孩子最后赌这一次。”
“……赌什么?”
“赌她再也忘不掉我梅逊雪。我要她回去后夜夜想起我的存在,是我不顾生死的躺在她身下,是我宁愿流产也要和她一夜酣畅**,我要她想起我就次次悸动不已,要她念着我的名字至死不忘。”
不过幸好这一次他还是侥幸赌赢了。
肚子里的孩子保住了,她也不会轻易忘掉他。
上天待他梅逊雪不薄。
意外吧,其实小照夜早就知道了所有的事了,梅逊雪未婚夫的真实身份她也知道的清楚嘞,下山前师尊就指名道姓的告诉她要挖梅逊雪的鬼丹。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师尊花百岁笑着祝他婚姻美满,恩爱白头,我会在旁边写个假的。(该说不愧是小师妹教出来的徒弟吗?)
后来和梅逊雪成婚和说起厉鬼事情的时候,小照夜的心情才很微妙,表情也怪怪的。
从头到尾只有咱们天真的小梅花被蒙在鼓里呢。
有几个小可爱发现了我埋的伏笔呀?(我打赌不超过两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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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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