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风烟满江乡,花里行厨携玉缸;笛声吹乱客中肠,莫过乌衣巷,是别姓人家新画梁。”
曲调婉转清扬,不似冶丘风物。
是江南温柔水,才温养得出这般笙歌管弦、娇娥似水。
折子戏落,花旦朝乌玄翊飘飘一拜缓步退场。
乌玄翊啐掉瓜子皮淡淡评价道:“这戏子唱的不错,长得真一般。”
乌玄翊到扬州三日了,还不见长昭来,想来是被什么绊住了。
也过了这么久,想开了他也就不甚在意了。
这三日他在扬州画舫游湖、喝酒听曲儿,倒是有点乐不思蜀的意思了。
他抬手拍拍身边吃糕饼的林书韫:“书韫,爹说得对不对?”
林书韫回忆一番方才戏台上秾丽扮相的戏子,又瞧瞧身边坐着的美人儿:“爹,她很漂亮啊。”
“和爹比呢?”
他身边跟着的钟梓仪眉尾抽搐一下。侯爷又胡闹了,他哪能拿自己与戏子相较?
“和爹比自然是爹漂亮!”
乌玄翊满足地眯了眯眼,塞了块千叶糕给林书韫以示嘉奖。
钟梓仪轻叹口气,提醒道:“侯爷,该回去了。”
方来扬州第一日,乌玄翊便嘱咐钟梓仪注意着自己。卯时起酉时息,三餐不可落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吧,但主子的命令听着就行了。
“好罢,回了。”
乌玄翊起身牵了林书韫往外走:“让轿夫们回吧。路也不远,我顺路买些吃食带回去,书韫要吃什么?”
林书韫歪头想了会儿道:“糖葫芦。”
就知道这样的小孩没什么主见,也就知道糖葫芦了。
乌玄翊低低笑了一声,没说什么牵着她出了戏园。
钟梓仪忙打赏戏园子银两,又吩咐轿夫们回去。
乌玄翊牵着林书韫的手沿着长街慢悠悠往回去。
林书韫瞧着各色铺子,目不暇接。虽是如此,也并未提出要买什么。
倒是他腹中两个小崽子,一会叫着要灌汤包一会嚷着要梅花糕。
“爹!我要那个!”他引着乌玄翊往摊贩那边看,正是个卖蒲包肉的小摊贩。
乌玄翊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大宝二宝,再多爹就吃不下了。”
大的那只也知晓他二人要了不少,本打算乖乖听话不再要了,忽地又被一阵香味勾住了馋虫。
便一定坚持要蒲包肉:“爹,大宝要!”
他引着乌玄翊往那边小摊贩看,乌玄翊头还没拧过去就被对面二十步远的男人吸引了目光。
男人站在人群里,愈发衬得他不似此间人物。
身姿挺拔修长,舒眉朗目,俊逸非凡。
他正微抬着双眸,含情凝视着乌玄翊。
目光柔软温润,仿若酿了一泉酒。只尝一口,便醉了一生。
乌玄翊的脚像生根了似的,挪不动。
直到腹内不知是谁欢欢快快地喊了声“父亲”,乌玄翊才猛然回神,松开林书韫朝长昭奔去——
“长昭!”
他的目光越过人海,追逐着乌玄翊。
乌玄翊克制着自己跳到他怀里的冲动,只是拉住他的手。
他脸颊红扑扑的,眼里有光跃动。
长昭望着他许久,唇角缓缓翘起:“来晚了。”
他的嗓音依旧醇厚悦耳,却透露着疲惫之感。
长昭反手握住乌玄翊的手:“回去吧。”
乌玄翊抿嘴一笑,任由长昭拽着自己。
忽地想起什么,他侧头瞅着林书韫,瞅见小姑娘还站在原地,呆愣愣瞧着他们:“书韫,过来。”
林书韫这才反应过来,迈步跑向他们。
长昭似是明白,颔首微笑。
待林书韫近前,乌玄翊俯身摸摸她脑袋:“长昭,介绍一下,我在路上捡了个女儿。”
他拍拍林书韫的脑袋:“书韫,这是你娘亲,叫人。”
肚子里那两个崽子要怎么喊他是扳不回来了,但林书韫他还是可以左右的。
许是无人教导,林书韫有些痴傻。如今跟了乌玄翊,自是乌玄翊说什么她都照做。
“娘……亲。”
林书韫迟疑片刻,虽觉得奇怪却还是还是张嘴唤道。
长昭有些无奈,他不动声色地抚上乌倾辞的小腹。紧接着一股暖流涌入,原本闹腾的俩崽子也安静了,似乎是睡着了。
乌玄翊居然是暗自松口气:总算把这难缠的崽子们搞定了。
其实他也烦他们。大的那只还好,小的那只真的是太烦了,真的好想捏住他的嘴……
他牵起乌倾辞的手往前走:“小七,我们先回去歇息,今日不逛街了。”
林书韫眨巴着大眼睛望向长昭:“娘亲,我……”
长昭俯身把她抱起来:“走吧,回去。”
回到宅院后,长昭瞥了眼钟梓仪将怀里的小姑娘塞给他:“梓仪,你照顾她。”
月朗风清,微风拂过院内梨树,摇下点点花雨。
乌玄翊惫懒地倚靠长昭身上,半阖着眼睛。长昭将被子往上拉盖住乌玄翊裸露在外的胸膛。
以前他们二人是日日腻在一处的,虽分开四五天,对他们而言都是极长的。
尤其是长昭。
他都不知道,他二人之间这般静谧安详的日子还剩多久。
长昭低头看着他。
乌玄翊的五官极精致,唇如含朱、肤白胜雪。
“你瘦了。”长昭的嗓音有些低沉,他抬起右手在乌玄翊脸上轻柔摩挲,“他们闹你了?”
“他们闹我,远不及你闹的厉害。”
他说怎么要让那俩小崽子昏睡呢,原来他还是有点要皮要脸的。
却只肯要一点,乌玄翊都这般做态了他还是一本正经的说:“我怕小七受不住还会收敛几分,他们俩可不管你受不受得住。”
乌玄翊只觉得好笑,自己肚子里两个小东西怎么来的他心里没数么?
但此刻他也不想同长昭辩驳此事。
“长昭,我想你了。”乌玄翊脸蹭蹭他的手,丝毫不掩饰思念。
“我在,我陪着你。”
乌玄翊闭着眼笑了笑,随即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许是累了,他睡得很沉。
夜风徐徐而至,长昭指尖凝起的灵力轻轻拨弄了几下烛火,片刻屋内便陷入黑暗。
他低头凝视乌玄翊的睡颜,忍不住伸手描摹他轮廓分明的面容。
不论如何,只要能护着他周全,自己付出多大代价也愿意的。
他的手指从乌玄翊鼻梁滑落,最终落在他紧闭的薄唇上,轻抚一遍又一遍。
“不论如何,谁都没办法伤害你。”他的语调平静如水。
睡梦中乌玄翊皱皱眉头,喉结动了动,吐出模糊的呓语。
长昭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转瞬离去。
翌日早晨,他睁开眼睛时,身旁已经空空荡荡,连枕头都凉了。他翻身坐起,穿戴整齐离开屋子。
林书韫早在门前等候着,见他出来立马跑到他面前:“爹。”
她仰起粉雕玉琢的脸蛋,眼睛里盛满期盼:“爹,娘亲给我买了这个!”
说完,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朵绢花献宝似的捧给他看。
乌玄翊垂眸盯着绢花许久。
“小七——”长昭手里拿着托盘,盘子里是两碗粥和几样小菜,“来吃饭。”
乌玄翊敏锐地察觉到长昭的疲倦,他将绢花还给林书韫:“书韫去找你钟叔。”
年方十九钟梓仪,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叔辈。
乌玄翊跟着长昭进屋,坐到桌旁。
长昭给他递了双筷子。
乌玄翊夹了颗晶莹剔透的虾饺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嚼碎咽下,抬眸问长昭:“昨夜干什么去了?不要瞒我。”
长昭怔楞片刻,放下筷子。
“我没有和你说我我以前的事……”
“嗯。你现在说也不迟。”他淡淡道。
长昭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你不知道,一直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在追杀我……”
他给乌玄翊夹了个生煎:“我并非一般散仙,我哥哥是天帝。”
“咳咳咳……”乌玄翊不防,被生煎滚烫的汤汁呛进喉咙里。
我天!我睡了个什么东西!
真他妈刺激!
“小七!”长昭赶紧扶住弯腰咳嗽的乌玄翊,却被他拦住。
“继续……”
“……他寂灭前将他尚且年幼的双子托付于我。我本想好好教育我那两个侄子,可惜……他们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长昭的表情有些黯然,“期间细处很复杂,但总而言之我大侄子锲而不舍地追杀了我九万年。”
乌玄翊:“……”一时不知道该说他那侄子是长情还是缺心眼了。
“所以呢?”
长昭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有浅浅的光亮闪过:“他能感知到我的灵脉,我自是能将自己隐藏好。”他手覆盖上乌玄翊的小腹,“只是这两个孩子是没办法的,他便是感知到才追过来的。昨夜我就是去解决他派来的人。”
沉默良久,乌玄翊才道:“我们以后怎么办?”
长昭温润的眉眼间带着一丝藏不住的雀跃。
他的小七,想的永远是“我们”。在他心里,没有“你”“我”永远都是“我们”。
长昭抓起他的手放在唇边:“我有办法的。小七,你要相信你的夫君无所不能。”
听他这么说乌玄翊也安了心,他笑着说:“可在我眼里,你才是时刻要人护着的小娇娇。”
长昭笑了,目光愈发柔软:“是是是,那侯爷可要好好护着你的小娇娇。”
乌玄翊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叉,再次紧扣。
“当然会。”
除了你,这世间任何人对我而言都不重要。
长昭反握住他的手,认真地瞧着乌玄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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