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鸳收起令牌，推门走进了屋内。屋中摆设古色古香，床榻、梳妆台一应俱全，表面上看着就像正常的房间。
“那个太监没有为难你吧？”
耳机里，杨永良没来由的问了一句，回应他的是归鸳含笑的声音。
“怎么会，是个很懂事的小后生，长得一般，嘴还挺甜的。”
杨永良：“……”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补充道：
“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记得千万要小心……”
声音忽然卡顿，
“离……远一点……不要……相信……人……”
耳机里的声音更加断断续续，不知道杨永良最后说了句什么，伴随着急促的电流嗡鸣，那边的声音彻底消失。
重要的事情倒是提前讲呐。
归鸳把断联的耳机摘了下来，随意抛到桌上，她倚靠在红木床榻上托起烟枪。
忽然从镜子里传来细细的哭声，归鸳转头看去，里面却什么都没有，只是倒映出了上方的房梁。
在归鸳视线移过去时，女人细弱的哭声戛然而止，好像刚刚的声音只是错觉。
烟枪在桌面上磕了磕，落下来一小撮香灰一样的粉末，归鸳捻起粉末，朝空中轻轻吹了一口气。
香灰扬起了一圈烟团，透过烟团所看见的房间变得诡异了起来。
破败的房梁摇摇欲坠，上面结满了蛛丝蛛网，在房梁一角爬着几个姿势扭曲的女人，她们浑身上下都是腐烂的灰败色，像被水冲刷掉色的僵硬的石像。
这些“女人”表情各异，或哭或笑，脑袋扭曲成诡异的形状，一直低到了房梁以下，一双双灰白的眼睛死死盯着归鸳。
随着烟团散去，房间又恢复成了整洁干净的模样，阳光透过小窗照进了屋里，一片祥和温暖之景。
归鸳有些意外，这些怪东西既不是鬼也不是人，若要说像什么……更像她做的那几盏人皮灯笼，外面一层栩栩如生的人皮，里面却空洞无物。
只是腐烂的装饰品。
随着阳光逐渐变弱，时间很快到了晚上。屋外一片黑暗，屋内只有一小盏油灯发着微弱的光。
在屋子里偷懒了半天的归鸳忽然站起身，她皱着鼻子朝四周看去。
一股隐隐约约的死老鼠味不知从何处传来。原先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可随着时间推移，那股臭味越来越强烈，其中还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像是刚死了满屋子的人。
推开梳妆台，归鸳在桌后发现了味道的来源。
在一张黄纸的旁边躺着一颗眼珠，眼珠上粘连的腐肉已经败坏成泥，散发着刺鼻的恶臭。
归鸳拿起桌上的银簪，有些嫌弃地夹起那张黄纸，上面写着血色的几行字，借着微弱火光勉强能看清写了什么。
“新来的朋友你好，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们已经死了。请不要太过于害怕，保持冷静，遵守规则能让你在这个地方活下去。”
“1.不要一个人待在黑暗中，它们一直在寻找落单的人类。”
“2.院子会保护你，请在黑夜来临时一直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如果遇到意外必须离开，找出柜子里标注了‘人’字的油灯并随身携带。”
“3.牢记人类的样子，当发现同伴出现非人类特征，不要长时间和她对视，并快速逃离她所在的那间屋子。”
“4.如果在半夜听到歌声，记住一定……”
后面一句话被血污覆盖，看不清楚原来的样子，在污渍的旁边用潦草的字迹写满了三个字——
找到她，找到她，找到她！！！
纸张的下半部分被撕走，撕口很不平整，带着一片皱巴巴的抓痕。
归鸳翻过纸页，除了这短短四句话没有更多的提示，血色字迹渗透过薄纸，将反面也印染成血淋淋的一片。
这是杨永良说过的“规则”？
叮铃。
一声细微的铃铛声响起，归鸳飞快转头看向窗户的方向。
窗子外有团黑影经过，看轮廓像是梳着后妃发型的女人，随着铃铛声响动，印在窗户上的人影不断起伏。
可等归鸳打开窗子往外看时，却只能看到空荡荡的庭院，天上没有月亮，整个院子被笼罩在混沌的黑暗中。
“啊——”
一声惨叫忽然从隔壁传来。
惨叫之后是死一般的安静，再没有任何动静传出。
归鸳推开门后没有急着出去，而是从烟袋里摸出几枚铜钱朝桌上抛去。
不出意外，卦象大凶。
“这地儿真有意思。”
她拾起铜钱在唇边点了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夫君你可得保护好我……”
转身打开柜子第一层，归鸳从里面找到了一盏油灯，在灯座底下标注有“人”的字样。
油灯看上去有些年头，发黑的灯芯被浸在黄色的固体油脂中，点燃后一股隐隐约约的异香飘出。
她端着油灯走到门口，隔壁的屋门大开着，里面亮着昏黄的灯。血液像蛇类一样从门里蜿蜒出来，一直淌到了院子里。
顺着血迹，归鸳看到了那个死去的女人。
她的额头上插着一根簪子，眼睛几乎要瞪出了眼眶，像在死前看到了极为恐怖的场景。
那只瘦柴的胳膊伸向了门口，女人最后的动作定格在挣扎的状态。呈爪状的手上带着零星的血迹，指甲中的血迹更多，血污渗进甲缝，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变成乌黑色。
归鸳从她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张纸，正是那张规则的后半页。
“5.从后宫到午门只有一条路，这条路上不会出现‘人类’。如果看到有“人类”出现，请一直待在原地直到它消失，之后立刻原路返回。”
“6.如果发现自己对方向的感知开始错乱，尽快向黑色衣服的太监寻求帮助，他们会把你带回院子。”
“7.不要在槐树的阴影下停留，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槐树上有时会传来哭声，这是正常现象，请忽视它。”
“8.院子里的‘她’是正常的，不会被驱赶；院子外的‘她’不存在，如果看到了‘她’，不要试图与之攀谈，尽快进入院子中并关上门窗。”
“9.不要相信”
字迹断在了这里，后面还有一小段空白像是没写完。
归鸳把剩下的半张黄纸收进了袖子，端起地上的油灯转身离开。就在此时，屋外出现了晃动的火光，有人出现在了门框处。
那是一个年纪稍小的少女，她同样是宫妃的打扮，手里拿着油灯，满脸震惊地站在门口。
“红儿？”
她不可置信喊了一声，声音中逐渐有了悲腔，她快走了几步，在尸体旁边蹲下，
“红儿……”
少女喃喃出声道，伸手小心抚摸着女尸的脸，
“连你也走了，噩梦什么时候会结束，我们……真的回不了家了吗？”
归鸳贴心地取出一块手帕递给她，少女轻声说了句谢谢，接过手帕擦拭着眼泪。
“你看到我好像不惊讶？”归鸳问道。
少女摇了摇头，
“屋子的主人死后，一年内就会有新人进来。我已经遇见过很多人了，但谁是都一样的，没有人能逃离这里。”
她抽泣了一会，在情绪稍微平息下来后，向归鸳介绍起了自己的身世。
少女名叫祝怜白，是武将家的女儿，进入皇宫已有五年之久。她遵循着“规则”在这里小心翼翼的活着，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眼看其他妃子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她无数次想逃离这个吃人的地狱。
“但是不可能的，门外不是外面的世界，这里也不是什么皇宫……”
说到这里，祝怜白颤抖地抓住自己的胳膊，眼神中流露出恐惧，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皇宫，而是一个巨大的坟场，你有抬头看过槐树吗，我看过，她们……就在树上。”
“红儿死了，下一个呢，下一个会是谁？我们会死的！都会死的！到处都是恶鬼，恶鬼会杀了我们所有人——”
祝怜白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归鸳托着烟枪静静看着她，直到她喊累了重新平静下来，归鸳才开口问道：
“你觉得她是被鬼杀死的？”
祝怜白点着头道：
“你是新来的可能不知道，这里到处都是恶鬼，它们一直在盯着我们，等待我们违反规则，然后杀了我们。”
归鸳走到她身边，弯腰和她对视。
祝怜白被面前忽然靠近的脸吓到，她跌坐在地手脚并用飞快往后退去，后知后觉地发现——
归鸳的脸苍白得不像正常人，她的神态表情，行为举止都透露着诡异，比起人类她更像……
那种东西。
叮铃——
烟枪抬起，轻轻碰了一下女尸眉心的簪子，上面挂着的铃铛清脆作响，归鸳忽然笑了，她看向女尸对祝怜白道：
“这可不是鬼会干的事情，只有人类要借助武器来杀人。”
祝怜白怔愣了片刻，明白了归鸳话中的意思。
“你是说，她是被人杀死的？怎么可能……但她的死状确实和别人不一样，难道是梅院……”
“这里除了她，你还认识其他人吗？”
祝怜白点了点头，
“后宫除了我们院子，还有梅、兰两个院子。兰院住着两个人，她们平常不爱出门，也不和其他人来往，所以我和她们不怎么熟。”
“梅院住了四个人，尚闻溪姐姐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月书红和月纸青是一对双胞胎，她们住在同一间屋子里，除此之外还有荣妍儿，荣贵妃。”
虽然旁边没有其他人，祝怜白还是压低了声音道：
“荣贵妃看谁都不顺眼，我们之前跟她有过冲突，会不会是她……”
她话还没说完，屋外忽然响起一阵乐声。祝怜白脸色大变，她急忙起身关上了房门，可门栓坏了，大门只能虚掩着，中间留下来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
透过缝隙，归鸳看到了几个身穿白衣的女人，她们垂着脑袋，手中提着幽黄的灯笼，排队朝门口缓缓走来。
乐声响起，而后是呜咽般的歌声，字音含糊听不清声音。
见祝怜白朝她奔来，归鸳从善如流地伸出手。
在此危机时刻，哪怕归鸳身上有许多怪异之处，祝怜白也只能将疑惑先抛之脑后，她飞快牵起归鸳朝屋里跑去，一边压低了声音嘱咐道：
“不要出声，千万不要被她们发现。”
奔跑中的祝怜白没有发现，身后的归鸳一直都脚不沾地。
归鸳将烟枪别到腰上，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女尸迅速干瘪了下去，变成薄纸一样轻飘飘的一张。屋门打开，阴森的灯笼照在了女尸身上，乐声歌声久久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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