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香13
云皎一脚踢开隔壁的房门，一对纠缠在一起的男女被惊得立时分开，那个长得黝黑粗糙的中年男人怒道：“他妈的，谁敢……”
待他看清了门口站立之人的脸，立马改口道：“云大人？怎么是您？”
云皎冷声道：“少废话，你的话我都听到了，不想吃苦头，就老实交代清楚！”
那黝黑汉子眼珠一转道：“云大人，我刚刚说的话都是逗弄这女子的，这房中的话哪能当真呢。”
云皎摸摸手腕道：“是不是假话，你自己心里清楚，看来你是想吃点苦头再说话了。”说罢，云皎迅疾出手，五指锁住男子手腕别到背后，用膝盖将男子狠狠压到桌面上。
黝黑汉子疼得直踮脚尖，惨呼道：“疼啊，疼啊，大人，我说，我说！”
云皎冷笑一声道：“现在想说了？可我不想问了。”
黝黑汉子疼得满脸是汗，哀求道：“大人，大人，我求您问我吧，小人都说，都说。”
云皎又冷笑道：“这可是你求我问你的，要是再不老实怎么办？”
黝黑汉子疼的直抽气，断断续续道：“那……您便……把胳膊……拧下来。”
云皎道：“好，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黝黑汉子在桌面上胡乱地点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云皎将手放开，坐在桌边问道：“你可是上京府衙里的牢头？”
那黝黑汉子捂着肩膀坐在地上勉强道：“是，小人叫郑大五，在上京府牢房里当牢头。”说罢好像实在疼得厉害，哀求道：“大人，求求您让小人点一支安神香吧，小人实在疼得受不住了。”
云皎只看着他又问道：“你刚刚说要给一个死囚犯送毒药，是哪个死囚？”
郑大五捂着肩膀在地上打滚，嘴里不住地叫着“哎哟”“哎哟”，是十分痛苦的情状。
游远见状，对云皎道：“云大人，他好像实在疼得厉害，要不就给他点一支安神香吧。”
云皎看了游远一眼，冷眼看着郑大五在地上又打了几个滚，终于道：“点。”
游远对屋子里的那名青楼女子道：“姑娘，你房内有安神香吗？取一支点来吧。”
那女子面色有些踌躇，郑大五边嘶气边道：“就在蓝色盒子里，愣着干嘛，想害死爷吗！”
云皎一脚踹到他捂着的手臂上，道：“你算哪门子爷？现在又能说话了！”
郑大五被踹得又大声惨呼起来，浑身直抽搐，那女子见状哆哆嗦嗦地转身去拿香点上了，不一会儿一股香甜的气味就氤氲在房间里。
郑大五闻到这股气味好像果然好受很多，不再满地打滚了，安静片刻后回答道：“要毒的人是……是叫蒙三，是个死囚。”
游远闻言一惊，果然与最近的案子有关，本来以为已经尘埃落定，没想到在这里又听到横生的枝节。
云皎也沉吟片刻后，又问：“让你什么时候下手？”
郑大五回答道：“让越快越好，小人准备明天下毒来着。”
云皎沉吟片刻后，问道：“是谁指使你做的？”
郑大五捂着胳膊慢慢坐起来道：“我不能说。”
游远问道：“为何不能说？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莫怕，你说出来后云大人定会保你安全。”
郑大五短暂地笑了下：“小游大人，并非如此。小人不说是因为时辰未到。”
游远茫然问道：“什么时辰？”
云皎猛地转头看向那柱已经燃烧了三分之一的安神香，想要拿起手边的杯子扔过去将它折断，却发现手根本使不上劲，整个身体从脊椎处蔓延而上一股酸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桌边倚靠。
郑大五却在此时站起身来，嘿嘿笑道：“云大人果然敏锐，不过还是晚了一步。贼窝里的蒙汗香你能闻出来，可窑子里的软骨香你可未必闻过。这香拿来对付不听话的雏儿最好用不过，越是没有闻过这香的，身上就酸软得越厉害，二位此时应当是都不能动了吧，哈哈。”
那名女子怯懦地挪到郑大五身边道：“五爷，这二位可是当官的，奴家帮你点了香，可不兴在这杀人啊。”
郑大五翻过脸给了那女子一巴掌，骂道：“蠢货，还用你说？云二公子死在这儿，整个牡丹楼都别想跑。哼哼，我这个小吏是惹不起这两尊大佛，只能先办了事，再去求那人。你给我把这间房锁紧了，别让任何人进来，也别让这二位出去，明白了吗？”
那女子一边捂着脸一边害怕地点头。
郑大五提脚就往房外走，走到门口摸摸肩膀，想起自己吃的亏，终究气不过，又走回女子身边道：“喂，把你那药给我一颗。”
那女子惊慌道：“要那药做什么？”
郑大五作势又要打，女子害怕地用手捂住脸颊哭了起来。郑大五不耐烦道：“哭个屁啊！让你给我你就给我，反正不是给你吃的！”
那女子抽泣着走到梳妆台边，摸索了一阵，拿过来一颗黑色的药丸交到郑大五手上。
郑大五捏着药丸，走到云皎身边，俯下身，对着云皎的眼睛说道：“云大人，您是官，我是吏，我是低您好几等，可您也忒不把我郑大五当人看了。您的手我也不敢动，就送您一份礼吧，也让您开开荤，啊？”说罢，就捏住云皎的下巴，在女子的惊叫声中，把药丸送入了云皎口中。
游远见郑大五给云皎喂了不知名的药丸，惊道：“郑大五，你别冲动，有话好说，我和云大人保证不会为难你，你快把解药给云大人。”
郑大五怪笑道：“游大人，你会放过我，云大人也不会放过我，这我再清楚不过了，所以我现在要去找护身符，您二位就在这里留到天亮吧，等事情结束就可以出去了。至于云大人的药嘛，那是让人当神仙的药，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嘻嘻笑了几声，郑大五没有任何犹豫，看到女子将房门从外面落锁后，就急步离开了。
房中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二人的喘息声，和隔壁传来的管弦声。
游远尝试着动了动身体，发现还是酸软无力，向云皎喊话道：“云大人，你怎么样？身体可有什么不适？不知刚刚郑大五给你喂的什么药？”
云皎方向传来一声急促的喘息后又安静下来，片刻后云皎的声音响起：“游大人，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青楼里还能有什么药？难道你现在还相信青楼里能有安神香不成？”
游远脸一红，嗫嚅道：“都是……都是我的错，要是我不让他点那根香就好了，那现在怎么办，我叫人来吧。”
云皎又深吸一口气道：“试试叫隔壁的公主。”
游远叫道：“对，这两间房中间有扇窗户坏了，从这里叫公主，公主定能听到。”说罢就气沉丹田，使出浑身力气大喊道，“公主！公主！救命！”
如此大喊了几个回合，并未见任何回应，只有阵阵丝竹声、笑闹声从隔壁传来。
游远吞咽几口唾沫润润嗓子，颓丧地对云皎道：“云大人，好像不管用啊……”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喘息从云皎的口鼻中传出，空气中漫延着一股檀香味儿。
游远被这股香味儿烧得心慌，又问道：“云大人，没事吧？”
“别废话……，喊，喊人……”
游远嗷嗷又喊了几嗓子，隔壁却只传来莺声燕语，时不时还夹杂着公主惊讶的呼声“哇！好大！”，对这边的动静竟浑然不觉。
游远无奈道：“云大人，公主太投入了。”
这次游远没有得到云皎的回应，只听到桌子的轻微震动声，桌上零零碎碎的杯盘相击声和桌对面云皎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游远心道不好，只好扯着嗓子大喊“公主！救命！救命啊……”，但令人绝望的是呼救声被笑闹声掩盖，隔壁仍是没有人听到。
“嘭！”桌对面传来□□倒地声，游远连忙用嘶哑的嗓子问道：“云大人？”
一丝呻吟从倒地的方向传来，游远从没想过那个如清泉飞涧般清冽纯净的声音能发出如此婉转暧昧的语调，直像一颗桂花味的蜜糖，在微醺的秋日午后一直甜到人的心里。
“云，云……”
“别……别云了，疼痛能……克制药性。”话没说完，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云皎又发出一声低哑的猫儿叫，带着热气钻入游远的耳朵里。
游远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勉强活动起快停转的大脑，想着：云大人说什么来着？对了，疼痛能克制药性，可现在全身上下只有嘴能动，难不成……
心一横，游远闭闭眼，用力向舌尖咬下。
“唔！”血腥味瞬间充斥整个口腔，尖锐的疼痛“咻”地一声侵入大脑，几乎与此同时，游远感到自己的手指好像能动了。
游远心下大喜，赶紧又咬了一口，这次疼痛过后，却仍是只有手掌能动。
难道是疼痛不够？
游远眼睛左右转动，发现右手不远处有把削水果的玲珑小刀，便挣动着手指去够，小手指抽筋前终于将刀刃握在手里。
细瘦的手指还是有些乏力，游远不得不用尽全身力气将刀刃推入掌心，冷刃分皮入肉的感觉是如此清晰，被撕开的皮肉依循本能挤压推拒着锋利的刃口，却只让刀刃陷得更深。
游远被掌心传来的痛觉激起了一头热汗，浑身的战栗让他分不清是疼痛还是恐惧，但越痛苦就越清醒，越受伤就越自由的感觉让他居然有些着迷。
终于，小臂和肩膀的知觉在漫长的疼痛中恢复了。游远松开握着刀刃的手掌，那把玲珑小刀在血肉里沾了好一会儿才掉下去。
汗水从额头上划入浓密的睫毛中，后又不堪重负地顺着单薄的脸颊滑落下去，游远重重喘息了几下，一咬牙，双手抵着桌沿将自己反推倒地。
不敢稍歇，游远双臂拖着身体先爬到破损的窗户处，隔壁天香阁的嬉闹声更加清晰，他尝试着呼喊公主，更用手臂狠狠锤了几下墙壁，毫无意外被女子的尖叫笑骂声掩盖。
又艰难爬到门口处，尝试推了推门扉，听到门外铜锁与锁链沉重的撞击声，不由得有些泄气。游远心里快速地盘算着，自己活动的这会儿，软骨香的的效力能感到在减退，只需再等上一炷香，身体的其他部位就能恢复知觉。
等腿恢复知觉后，就马上从破窗处进入隔壁，找人解救云皎，对，对，就是这样，再想想，还有什么，还有郑大五已经去向蒙三下手了，得赶紧赶到上京府衙门，得赶紧通知游大人，就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还有什么，还有他们为什么要杀蒙三，蒙三到底还知道些什么秘密，还有……
“哈……啊！救……救我。”一声带着暗哑的求救打断了游远的全部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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