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桂枝香30

这深山间的院落远比游远想象中的温馨整洁,三间茅草屋并排着建在院中,屋顶飘散开一股清香味,应当是最近才翻新过。

篱笆边的柿子树下铺着一张草席,上面晾着柿饼、笋干等物。草席旁用木方搭了个小棚子,用鸟羽做成的帘子掩着,里面铺了厚厚的稻草,名叫阿柿的花豹正蜷在里面舔舐伤口。

黑纱女子对他们客气了许多,不仅让出主室,还提供了饭菜药物,之后便坐在窗边怔怔出神,一个字也没有再说。

游远半躺在屋内的木床上,颇不自在地看着云皎为自己处理伤口。

云皎用指尖轻轻戳了戳伤口附近的皮肤,问道:“疼吗?”

游远看着云皎微蹙的眉头,笑了笑:“没事儿,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话音未落,云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窗边坐着的女子突然说话了:“知道疼就还有救,没感觉才是真的要废了。”

云皎将游远的伤处包好,低声道:“我不会让你瘸的。”

游远一怔,正想说点甚么再宽慰两句,却听一声尖刻的讥笑从窗边传来:“瘸子?瘸子怎么了?人在世间的路是靠志气走出来的,可不是靠腿!”

这黑纱女子自从看到这枚印章后,便阴晴不定,一会儿客气有礼,一会阴阳怪气,情绪起伏颇大。

眼前人在屋檐下,云皎只得回身施一礼道:“前辈说的是,多谢前辈收容。小小谢礼,请前辈笑纳。”复又把那枚羊脂玉拿出,双手奉上。

“哼!甚么破东西,我好看得上么!”黑纱女子彷佛受到了冒犯,愈发怒气汹涌,“你当我是为了你的谢礼才让你们进来的么?要不是看在那枚印章的份上,就是你们大庆的皇帝来了,也休想踏进院子一步!”

“你!”游远一时气结,他虽然指着这黑纱女子说出生父线索,但这女子话里话外看不上自己也就罢了,如今更是对云皎和圣上出言不逊,饶是游远这泥人性子也被搓出了三分火。

云皎却不着恼,歉声道:“是晚辈唐突了。前辈收容我二人,自是因为前辈宅心仁厚,顾念旧情,这等恩情岂是寻常身外之物可以答谢的。”

“哼!”黑纱女子听了这话倒也不再反驳,又转向窗外,不再理会他二人。

游远适才与她心中有气,看她不愿搭理的模样,也不好问印章的事,只得闭目休憩。

暮色四合,游远适才小睡了一会儿,此时醒来,屋内已点起了蜡烛,云皎的面庞在闪烁的烛光里仍旧莹白如玉,一双黑亮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游远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故意问道:“黑纱前辈呢?”

云皎道:“她把晚饭送来后就回房休息了。”

游远看着几案上的饭食,虽不精致,但也荤素俱全,颇为素馨,甚至还有一叠黄澄澄的柿饼,看得人食指大动,由衷道:“前辈脾气古怪了一点,但其实心肠很好。”

云皎拿起一碗菌菇汤,用汤匙搅了搅,舀起一匙汤送到游远嘴边,嘴里说着:“在你眼中就没有坏人。”

游远脸颊发烫,慌忙往床头缩去避开汤匙,结巴道:“不……不用,我自己可以喝。”

云皎闻言也不强求,将游远扶起倚好,把汤碗递到他手上,低声道:“汤可以少喝,多吃点馒头。”

游远诺诺点头。

云皎又说道:“你身体太弱,必须要进食,还是尽量多吃点。”

游远一勺一勺地喝起了汤,心中却觉得有些好笑:云皎怕是没怎么照顾过人,哪有让病人多吃馒头的,还有,这汤味道明明不错,云皎却说得跟无法下咽一样,果然是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

游远喝了半碗汤,吃了些馒头青菜,又咬了一口柿饼,只觉那柿饼清甜可口,与以往所吃大不相同,见云皎却一点未动,忍不住道:“鹤臣,你也吃点吧。”

云皎只道:“我已经吃过了。”

不知是不是这几日没怎么休息的原因,游远刚吃过饭便觉得犯困,浑身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来,他心道自己身体太弱,老是给云皎拖后腿,却看云皎也用手很不舒服地扶着脑袋,瘦削的身体晃了晃,竟一头歪倒在床边。

游远忍着颅内一股一股的眩晕,看向云皎方向:“鹤臣,你怎么了?”

云皎显然已经没有爬起来的力气,只虚弱地回答道:“饭菜有问题。”

“这药是以前拿来闷豹子的,用在你们身上也算是大材小用了。”黑纱女子施施然地步入房中,拍了拍云皎的脸,见确实没有还手之力,便将他一脚踢到床下,又探过身来将游远颈间的印章扯了,好整以暇地坐下审视着游远二人。

游远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印章被抢走,怒道:“我们又没得罪你,你为何下蒙汗药!”

黑纱女子一拍桌子,大怒:“你姓游就是大大地得罪我!”那只院子里的花豹此时也踱了进来,怨恨地盯着动弹不得的云皎,恶狠狠地露出锋利的獠牙。

“说,游冠云是你什么人!”黑纱女子示意花豹在云皎旁边蹲下,“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让阿柿今晚吃顿好的。”

那只名叫阿柿的花豹好似听懂了主人的话,腥热的呼吸不断打在云皎颈上,齿间已流淌出唾液,只等女子一声令下,便要将眼前的仇人吞吃下肚。

游远全身无力,心却快要跳出胸腔,没想到症结竟是自己与游冠云大人同姓,不知眼前的西川女子怎会与远在上京的京兆尹游大人结下血海深仇。

见游远半晌不答话,女子幽幽说道:“你可别说你不认识,适才你听我问话后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你,再不老实说,我就让阿柿先把他的右手吃了!”

游远见花豹竟真的嗅向云皎的右手,哪还能顾及这许多,只得慌忙说道:“我自小生在汾州铜县,今年中进士才第一次见游大人,要说有关系也只是同朝为官的关系。”

黑纱女子阴冷一笑:“小子,你之前不是说是大庆的小兵吗?又怎的中进士做官?可见是在撒谎!阿柿,给我把他的手咬下来!”

得令的花豹目露凶光,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朝云皎的右手咬下,吓得游远魂不附体,大喊道:“我如今说的句句属实!句句属实!你要实在不信,就让这豹子来吃了我罢!”

黑纱女子打个呼哨制止了花豹,冷笑道:“你倒是讲义气,要想你兄弟活命,就不要想耍花样,要是让我再听出一点破绽,我这花豹可不听令了。”

游远哪敢不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黑纱女子接着道:“好。那便把你怎么得这印章的,怎么见游冠云的,又怎么到这儿来的一一说来。”

游远心知自己和云皎的命如今都握在这女子手上,眼下只能任人摆布,待过了这关再想办法脱身,当下只得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与这女子,盼能拖延时间让云皎恢复。

女子听完,沉吟片刻后问道:“那你怎的和游冠云一个姓?”

游远哭笑不得道:“大庆和西川不同,氏族开枝分散已有数百年,不是同一个姓就有亲缘关系。”嘴上这么说,心中却也想道:不怪她误会,就是自己一开始也因为同姓误以为游大人是生父。

女子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又问道:“你说和你们打仗的北狄将军叫兀托?他后来怎么样了?”

游远心想这西川女子不仅和大庆纠葛颇深,与北狄难道也有旧事?又答道:“后来谷内爆发了泥石流,他又被困在谷中不得逃脱,多半是已经死了。”说着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云皎,在肚里补上后半句:若真是就这样死了,那可真是太便宜他了!

女子听闻,后背重重靠在椅背上,黑纱覆面看不清表情,但一股哀伤怀缅之意浓浓流淌出来。

游远见女子不再发问,试探道:“前辈,既然都是误会,能否把解药给我二人?”

女子伤感片刻,又从椅背上重新坐直身体,她慢悠悠地摩梭着手里的印章,并不理会游远,反问道:“你不是想知道这印章主人是谁吗?我告诉你,游冠云就是他天大的仇人,你若是他的儿子,就该趁早改了姓,杀了游冠云给他报仇。”

“印章主人死了?!”

女子仿佛空白了片刻,又很快笃定道:“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死,游冠云活到今天才是让我意外,许是又巧舌如簧骗了他!”

“胡说!听你所言,我父…这印章主人是个光明磊落的英雄,可游大人也是个刚正不阿的良臣,他们怎么会是仇人?”

“刚正不阿?呸!”黑纱女子狠狠啐了一口,“我有今天全是拜他所赐!”

黑纱女子念及仇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向床边,倏地撂开裙摆,露出一双着灰白中裤的腿。奇怪的是,那双腿实在纤细,特别是小腿处,裤管空荡荡的,直若内里无物,配上她矮小的身材,画面非常诡异。

黑纱女子也不避讳,径直拉上裤腿,赫然露出一双木腿!

从创口处看来,应是原来的小腿自膝盖处被齐齐砍断,伤口长好后才接上这一对木腿,接口处用棉布紧紧缚着,周围的皮肤并不红肿萎缩,想来是成年旧伤,早已习惯。这木腿虽然结实,但看着实在粗糙,像是匆忙赶制而成,比寻常小腿短上不少,是以直立起来,只有豆蔻少女身量。

游远见状,也是惊诧万分,先前就觉得这女子身量与年龄大不相符,没想到竟是这个缘故。

女子放下裤腿,重新坐了回去,愤恨道:“当年游冠云三言两语便害得我如此,更害得他身受重伤,这不是天大的仇人是什么?”

女子接着说道:“想当年他送我回西川,前有百里荒原,后有虎狼追兵,却硬是护得我周全。”黑纱女子怔怔出神,语气染上了笑意,“他那时身受重伤,还百般照顾我,我却百般刁难他,他也从不生气,好像我只是个调皮的孩子。”

游远听得眉头大皱,女子嘴里的“他”自然是印章主人了,听这女子的口吻似乎对“他”颇有情愫,而“他”很有可能是自己的父亲……这个抛开不谈,游远也很难将游冠云大人和害人性命的恶徒联系起来,但脑子里又不由得闪过蒙三、郑大五的死,一时心烦意乱,问道:“印章主人究竟是谁?”

听到游远的问话,女子却倏地住了口,不大的茅草屋内陷入一片沉默,只听得花豹粗重的呼吸声。

游远见紧要关头女子又闭口不言,心里抓心挠肝地难受,追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是世代居住上京么?现在年岁几何?”

女子道:“你若和你的兄弟想活着,就不该再问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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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小兔张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