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香33
人潮渐渐退去,守关的小兵又要关上关门,突然看到游远还站在原地,惊讶地问道:“欸,你不是和小将军一起回来的吗?是小将军的亲兵吗?怎么还不进去?要关门了。”
游远愣了愣,摸了摸没有知觉的左腿,借着身旁骏马的力,一步一拐地往关口挪去,边挪边道:“抱歉,请慢点关,我这就进来。”
两个小兵见游远的情形初时还有些诧异,后来见游远半天走不过来,就不耐烦了,讥讽道:“你作为亲兵怎么这么不顶事啊?在这一路上不会还是小将军照顾你吧?”
另一人说道:“瞧他弱不禁风的那样儿,不给小将军拖后腿就不错了。我估计,要不是他啊,小将军早就回来了。”
游远被两人说得脸上发热,心里难受,脚下越发想使劲儿,可他的左腿实在不听使唤,没等快走两下就绊住右腿,狠狠摔倒在地,鼻血灰尘糊了一脸。
旁边的马也是一惊,嫌弃地打了个响鼻。
关门小兵见状哈哈大笑,一人捂着肚子笑着对另一人说:“你看到那个马没有?你看到那个马没有?那个马都瞧不上他,哈哈哈!”
“你们在笑什么!这是游承旨,再敢不敬,兵法伺候!”一个男声神兵天降般打断了小兵的嘲笑。
接着,游远感到有一双温暖的手将自己扶了起来。
游远强忍着满腹的心酸唤道:“鹤……”
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那张清丽的脸,而是一个白净年轻人。
这年轻人薄嘴唇、单眼皮,左眼下长着一颗小黑痣,像一滴眼泪,这让他看上去有些忧郁伤心。游远认出眼前这人是先前那个和田强争吵的都尉,好像叫林清。
林清面露担忧道:“游承旨,小将军命我来接你。你没事吧?”他的声音和他长相一样无害又温柔,但让游远觉得提不起劲。
游远垂下头道:“多谢都尉,摔了一跤不碍事的。云……小将军人呢?”
林清目光一凛,似乎觉得游远的问题有些僭越,但仍客气道:“小将军先去整顿休息,上京和军中也还有许多事务等他处理。游承旨,我这就带你去休整。”
游远被林清搀扶着往前走,不忘回头牵上那匹坏脾气的马,有些期待地问道:“云小将军还说了什么吗?”
林清有些诧异,观察了下游远的神色后,说道:“这……哦,对了。小将军说了,让游承旨只管好生休养,过几日他再来探望你,以谢一路以来的相携扶持之情。”
游远牵着摔破的嘴角笑了笑,嘴上说着:“如此,劳烦都尉了。”心里却想道:云皎怎会说这样的话,分明是这都尉想着为自家小将军作人情编来的。游远不无心酸地想道:到了人间,明月就要回到高高的天上了,合该如此。
林清将游远妥帖地安排在了一间偏远的厢房,唤来两个小兵照顾饮食起居,还请来远近闻名的大夫给他治疗腿伤。
游远每次道谢,林清都会笑着回答:“这都是小将军吩咐的,要谢就谢小将军吧。”
一连数日过去,除了小兵、大夫和每日来嘘寒问暖的林清,再没人踏足过这间小屋。
游远每日躺在床上,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只觉脚伤渐渐在好,心里却越发郁结。
许久不见的悲观派坐出来了,仍旧翘着二郎腿磨指甲,一脸看透的表情:你不是说过,你爱慕月亮便只想说给月亮听吗?现在是怎么回事?还想抱着月亮不撒手不成?你以为过去半个月那种朝夕相对的日子是常态吗?现下他做回高高在上的小将军了,你是个什么?
乐观派满脸委屈地给他捏腿,试图争取道:我没妄想什么,再说他不是势力的人,一定……一定是因为他太忙了。
悲观派怒其不争地一脚把他踢开,数落道:没出息的东西!再忙来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是现下北狄人又大军压境了,还是西川国要撕毁盟约了?你自己听听离不离谱啊,还有……
悲观派越说越起劲,乐观派已被挤兑得在小角落缩成一团,痛苦地抱头道: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你……
游远叹了一口气,强行给一边倒的内心世界吹了灯,枕着满室凄冷的月光昏昏睡去。
一觉醒来,游远捂着被子打了个激灵,心道这玉泉关不愧是大庆最北的地方,可真冷啊。
“吱呀”林清抱着一件厚重的鹿皮袄走了进来,看到游远畏寒的样子,笑道:“游承旨,还没起床啊,今天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早上给我冷得打哆嗦,我给你拿件厚衣服来。”
这些日子,游远和林清日日接触,发现林清不仅说话办事十分细致妥帖,性情也是军营中难得的和煦温柔,心中对他颇有好感。
“林都尉,辛苦了你这么久,怎么好让你还送衣服的?”游远不好意思地起床,被迎面而来的干冷空气冻得连打几个喷嚏。
林清赶紧过来将鹿皮袄给游远披上,嘴里说道:“是小将军让我给你的,要谢就谢小将军吧。”
游远听这句话都快听出茧子了,心想着以后要是不当着云皎夸一夸这么会替上级做人情的下属,自己都心里过意不去。又自嘲地想道:现在同在玉泉关都见不到他,等过段时间伤好了回上京哪还能见到他。没想到当时在洞内身受重伤时不是诀别,回到这玉泉关反倒成了诀别。
林清帮游远穿好了衣服,又拿来鞋子。
游远到玉泉关的十数日以来,天天将养在床上,许久没穿过鞋了,此时看到不免诧异:“林都尉,有什么事吗?”
“游承旨,我知道你腿伤还没好,但今日太子携皇命来了玉泉关,同行的公公要求关内所有有品阶的官员都到场。”说着,林清亲自帮游远穿好了鞋,“之前的小兵被派去准备宴会了,游承旨多担待。”
游远尚自处在震惊中,问道:“太子怎么会亲自来玉泉关?宣读圣旨皇命,一般不都是由公公来吗?”
“所以把我们都搞懵了,以前也没接过太子驾啊!”
林清手脚不停地帮游远整衣束发:“不过听说太子和小将军是从小的玩伴,这次多半是知道小将军平安归来,要亲自来看看。”
林清虽比起其他军营里的大老粗要细致不少,但终究是骑马打仗的军人,直把游远的头皮扯得生疼。
游远呲牙咧嘴地忍了一阵,实在受不了了,便央求道:“多谢林都尉,不过束发这些事还是让我自己来吧,劳烦都尉拿面铜镜来就是。”
林清也松一口气,将铜镜拿来对着游远,接着说:“再说,这段时间西川国王突然反悔,把十万伏虎军关在预计合兵的七海城外,这次的皇命多半也与此有关。太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应该也没心情在乎礼节。”
林清说完,好像心情轻松了些,面部因紧张而泛起的红色也褪去了。
游远听了这话却大吃一惊,没想到在自己养伤的十几天里,外面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西川国居然真的要撕毁盟约!连忙抓住林清问道:“怎么回事?西川国王为何突然变卦?”
“在议事时,我听小将军说起过,好像是西川国发现了大庆安插的线人,还发现他给大庆传了不少线报。他们国王就不干了,要求将一个叫什么,兰什么虎的人交给他们,不然他们就拒绝合兵。哼,要我说西川国就是想胁伏虎军再要点好处,不然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线人就不合兵呢?再说那个兰什么虎的人听都没听说过,偌大个大庆国要去哪里找?”
林清还在发表着他的西川阴谋论,游远却再也听不进去他说了些什么,兰虎这个名字再听见居然已经成了两国结盟与否的关键,这是游远万万没想到的。
他记起那天夜里,兰虎确实提到“青奴被发现了”“西川皇宫的追兵”等词,可西川因为这个就要撕毁盟约似乎也太大题小作。忽地,游远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那个神秘的黑纱女子。
难道是因为她?
游远和林清到时,用于宴请的威远楼里已坐满了人。
身着蟒袍的太子南宫承祯坐在上首,此时正弯着一双丹凤眼和云皎离得极近地说话,姿态十分亲昵。
宴会厅不大,游远和林清一进入,太子就看了过来。
林清连忙跪下。游远因左腿还没恢复,只得先屈右腿,用右手支撑住地面后再完全跪好,和林清一起叩首行礼。
“臣林清叩见太子殿下。”
“臣游远叩见太子殿下。”
上首却迟迟没有传来动静,直到游远觉得自己的左腿可能都要恢复知觉了,才听见太子说道:“林清都尉,鹤臣对你赞赏有加,如今一见,确实不俗,起来入座吧。”
林清拜谢起身,取剑落座,瞄了眼不说话的太子,投给游远一个同情又担忧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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