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桂枝香54

将剑归鞘,云皎手腕一松,似是有些无奈:“你来这里做什么?”说着将满身灰尘的游远扶了起来。

性命之危稍解,同父之忧也去,当下近距离闻着云皎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游远不争气地又结巴了:“我……我来翻阅遣北将领履历。”

“嗯。”云皎收回手,站在对面,“怎么不拿文牒,枢密院没人教你?”

“不!不是。”游远辩解道,“是我刚进枢密院不久,还不太熟悉,一时忘了。下次!下次就记得了!”说着说着,他感觉和适才守门小吏的狡辩越来越像,甚至,他进枢密院的时间比那个小吏守门的时间还长哩!于是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不禁深深地低下头。

“嗯。”

嗯?没有等来预想中的责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静默。游远惊讶地抬头去看,却见云皎对上自己双眼的瞬间猛地把头扭向一边,似乎从始至终都在看掉落在地上的书籍,刚刚的对视是个幻觉。

归京途中那种奇怪的氛围又出现了,黏稠的、别扭的、奇怪的,让人喘不过气。他刚刚一直在看我吗?为什么一和他对视我就心跳加快、浑身发热呢?

“咳!”云皎咳嗽一声。

“你看完了吗?”

“你生病了吗?”

……

历史是何其相似,只是少了个林清。气氛愈发尴尬,游远感觉自己身上的热度直往脸上涌。

“没有生病。”

“看完了!”

……

游远真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大儒圣人为什么不著书立传说说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发乎情、止乎礼,大庆礼法能不能明文规定现下怎么做才是礼?

苦读数十载,游远的脑子没像现在这般空白过。他想说又不敢说,想动又不敢动,想要倾诉又唯恐孟浪,想要接近又实在情怯,只能束手束脚地拘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不知如何摆放是好。

半晌,难捱的寂静。

“哦。”还是云皎先打破沉默,他似乎是深深吸了口气,接着一根纤长的手指拂到游远脸上,“你的脸好红。”

“轰!”游远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云皎,那双黝黑的眼睛在昏暗的库房里灿若星辰,这次它们认真地看着自己,眨也不眨,再也没有移开。

几乎被那深邃的眸子吸进去,游远晕晕乎乎地感受着脸颊上那根手指传过来的微凉触感,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烤熟了,鸡皮疙瘩和汹涌的热浪同时朝头顶席卷而来。他绝望地在心中呼喊着圣人,他快要失态了。

“你在发抖吗?”

云皎轻柔的声音像精怪诱惑的低语,纤长的手指缓缓向耳后移动,游远抖的更厉害了,简直不能自制。

所幸云皎只是将一缕碎发别到他耳后便收回了手。

“你是讨厌我吗?”

游远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他竭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勉强抽出余力来哆嗦着结巴:“我……我是……。”

“啊。果真如此。”云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

游远心急火燎地结巴半天,此时终于将话说完整:“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那天后,你就离我很远,也不跟我说话了。”怀疑是自己眼花了,游远竟觉得说出此话的云皎脸上有几分委屈。

“那是……那是……”他万分焦急地不想让云皎误会,可原因他又无法启齿,只能期期艾艾地希冀云皎能够明白。日月可鉴!他不是那个意思!

“呵。”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游远看到那莹白如玉的颊边现出一个梨涡,“你别着急,我知道不是就是了。”

云皎又轻又快地接着道:“那天说了那些话以后,你要是讨厌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游远听到这句心头大震,忍不住就要抬头看他,却被云皎用手轻柔地挡住不能抬头,只听他接着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话,我好像不像我了。”

云皎的手上长着一层薄茧,这是游远以前没注意到的。这薄茧和云皎皎洁俊朗的面容似乎很不相符,但又彰显着他勇武过人的对敌本领,是他不露于人前的珍贵的一部分。

此时说着“我好像不像我了”的云皎就如同那薄茧一般,袒露在游远面前,新奇又珍贵,让他的心烫热更胜以往。奇迹般地,那种胶着的、尴尬的氛围似乎消失了,许是因为这轻轻浅浅的触碰、又许是因为云皎毫无保留的率先剖白。

他真勇敢,游远想着,可是他不够了解他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好。以前他是一轮高高挂在天边的、清冷的月亮,如今,他纡尊降贵地莅临人间,脱去云翳,原来却是一面刚从岩石中脱胎的玉璧,脆弱且无瑕。

昏暗的库房里,浮尘于幽光里浮沉,如那深山的洞穴中,真心在回响中明晰。

“你……”

“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稍带迟疑地问出口。没有说完,却也没有躲避,两双眼睛闪动着,定定相望。

“嗯。”

“嗯。”

没头没脑的问话,心照不宣的回答。云皎莹白的颊边漾出深深的梨涡,游远忍不住地、也跟着笑起来。

“巡检使?”此时,那个小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应是取名册回来了,但被书架挡着,看不清云皎二人。

“今晚荣国府设宴,你去吗?”云皎没有理会门口的呼声,低声询问游远。

是了,请遍上京上流,云皎怎么会不在荣国府的席列呢?

“去的。”游远也低声答道,像在说悄悄话。

“巡检使大人?”门口的小吏又唤了一遍,像是要往里走。

云皎点点头,收敛起笑容,没再说什么,转身向外走去:“喊什么?领回来了吗?”两三步就消失在书架拐角。

“嗯嗯,小人领回来了,您刚刚在里面?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只是有只发抖的小猫,把架子上的书碰掉了。”

“哦,啊?那小人去把它捉住!”

“不必了,已经跑了。”

“哦哦,小人以后一定将门窗锁紧,定不会再让猫跑进来。”

“嗯。”

后面的对话,游远听不清了,他只觉得耳朵烧得发烫。

*

福伯准备的深蓝色圆领澜衫和黑色旋袄被丢在一旁,卧房门关着,萍儿和另一个小丫鬟在衣柜前忙得满头大汗。

“老爷今儿个是怎么了?”小丫鬟取出一条湖蓝色缠枝纹锦带,向萍儿比了比,接着道,“闻喜宴那天,老爷都没这么在意穿着呢,今天换了好几套了。”

萍儿对着小丫鬟摇摇头:“这个颜色不好。”自己又去翻找起来,低声跟小丫鬟嘀咕着,“福伯说,今晚老爷要去给府里找位夫人哩!”

“真的么!”小丫鬟惊讶地叫起来。

“你们在叽叽喳喳说什么呢?”游远对着铜镜整理着头发,“好了吗?”

“诶!好了!老爷!”萍儿呼哧呼哧地抱着衣服过来,和小丫鬟一起给游远仔细穿上。

月白色的圆领袍服下是青葱绿的儒袖长衫,同色的月桂纹锦带束着略显纤薄的腰,细碎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在髻中,横插一支木簪,露出清秀干净的脸庞。

“老爷,怎么样?”萍儿邀功似的看着铜镜里如芝兰玉树般的游远,见游远不说话,有点忐忑地嘟囔着,“要是有根玉簪就好了。老爷你平日里太简朴了,衣着行头太少了,不然我能把你打扮得更好看。”

“很好。”游远冲她笑笑,“府里上下的衣裳,以后就交给你置办吧。”说完,鼓励般地摸摸她的头,起身赴宴去了。

萍儿立在原地,摸了摸游远摸过的地方,未长开的包子脸上扬起个大大的笑容。

*

高墙朱门,陈设仪驾,酉牌时候,太子南宫承祯驾升国公府后院拈花堂,荣国公共夫人次坐。仪礼司仆,引其余众人依次入堂,排班向太子行礼。太子身边太监拜舞起居,众人山呼千岁完毕,拜见礼才算结束。

太子含笑向次座的国公夫人颔首,示意从主便。国公夫人,也即德清公主才令上仆从,引众人入座,点香燃烛,排起筵席。

麟脯鸾肝上了两轮,驼蹄熊掌过了三献,五俎八簋,百味珍馐铺陈满桌。闻喜宴重考重贺,是以宴饮不多。游远今日才算开眼界,什么是名门贵宴,什么是满目珍馐,无过于此了。

环视堂内,除了上首的太子和荣国公夫妇,在坐的无不是朝中权贵的年轻一代,三公九卿之子孙居上座,其后依次按官位排列。

游远忝作席末,右侧坐着今科状元严瑾。云皎作为定国公之子、当朝宰相胞弟、新擢升的从四品防御使,自然是坐在花团锦簇的前方。

游远与席中众人均不熟,严瑾恶名远播也无人招惹,两人只好推杯换盏,独自将酒过了五巡。

这时,国公夫人忽然派人击节,堂中为之一静。

“今日设宴邀诸位青年才俊来此,乃是于近日从苏南花农处新得几盆寒龙丹。龙丹华美,但于冬日尽数衰败。这寒龙丹却与众不同,可于凌冬腊月盛放,堪称国色梅骨,故请诸位一赏。”国公夫人虽年事已高,仍雍容华贵,语调不急不缓,娓娓道来。

“寒龙丹性喜寒凉,故移植于堂外园中,请诸位移步观赏。”

游远离堂外最近,扭头看去,只见是一个假山林立、芳草葳蕤的大花园,四周被回廊环绕。许是出于防风防虫的目的,回廊全被掩上一层纱帘。花园内几步一隔编有花墙,花墙之上挂有花篮提灯,昏黄光晕掩映其间柔美非常,也衬得纱帘下的回廊更是漆黑一片。

“每株寒龙丹上缠有一锦袋,面前放一瓷瓶,旁边更有对应绣品。请诸位子侄观赏龙丹和绣品后,择一株,擅武的引弓射袋取下锦囊,擅文的提笔写诗投入瓶中。至于后续如何,待戌时更响、月上亭楼时再来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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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小兔张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