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杳支三脚架,用过期 E100VS 拍顾屿——
背景是樱花、是河灯、是远处电车轨道偶尔闪过的白光。
顾屿坐在石阶,点一支仙女棒,火光 3200K,把脸映成暖橙,与四周 5600K 夜樱形成色温对冲。
快门 1/30s,光圈 f/2,手持测光表, 1EV 补偿——
她要把过期的鲜艳,强行拉回人间。
拍完,她把相机递给他,换她入镜。
顾屿却放下相机,从口袋掏出第七十六只纸鹤——
这次不是登机牌,而是 E100VS 的废片条,银黑反面,折痕在灯光下泛幽绿。
“纸鹤里写了东西。”他说。
沈杳拆开,里面用圆珠笔写着:
“沈杳,愿你永远过热,永远 38℃。”
她鼻子一酸,把纸鹤重新折好,挂在三脚架快装板上,像给相机别一枚勋章。
然后她踮脚,吻他,带着 1000 元打工换来的汗味,和过期胶卷特有的醛香。
仙女棒燃尽,最后一粒火星落在纸鹤翅膀,烧出一个 2 毫米的洞,边缘卷成焦黑,像给银河开了个天窗。
4 月 18 日,E100VS 冲洗完成。
由于过期 18 年,胶片乳剂层变薄,色彩偏移,整体泛品红,颗粒却细得出奇,像磨砂玻璃上的晨露。
36 张,张张过曝 1 档,却意外地“活”——
品红夜樱、品红河水、品红面孔、品红呼吸。
沈杳把第 18 格放大成 50×50 cm,挂在出租屋床头——
那是顾屿侧脸,鼻尖一点品红高光,像把樱花揉进皮肤。
照片下方,她用红色圆珠笔写:
“38℃的品红,是你给我的生日。”
4 月 20 日,岚山,旧电车轨道。
春假尾声,他们搭岚山电车末班,终点前一站下车,沿废弃轨道步行。
轨道两侧,野草高过膝盖,樱花稀疏,像被遗忘的布景。
沈杳走在前面,忽然回头,问出那句后来成为诅咒的台词:“如果以后分手怎么办?”
顾屿脚步不停,踩着枕木答:“那就把底片留给我,我替你记住。”
“记住有什么用?”
“等时间过期,再一起冲洗,看看记忆有没有撒谎。”
沈杳没再追问,却悄悄从背包掏出一张空白 120 底片,对着夕阳曝光 1 秒——
画面全白,没有任何影像,只在乳剂层留下一道指纹。
她把这张“白片”装进信封,写好日期,塞进相机包暗袋,像给未来埋下一颗没有形状的种子。
4 月 22 日,返校日。
暗房课期末作业:提交一组“自我肖像”,不限形式。
沈杳交的是 4 卷彩色 2 卷黑白,共 156 张,全部关于顾屿——
却一张都不露脸,只有手、颈、锁骨、睫毛、鞋、影子。
标题:《38℃的负片》。
顾屿交的是 3 卷黑白,共 108 张,全部关于沈杳——
每张都过曝 2 档,人物像要被光蒸发。
标题:《过热》。
评审老师给出相同评语:“摄影是拍自己,却借别人显影。”
两人并列第一,作品被学院收藏,打印费由学校出。
展览开幕那天,他们没去,而是躲进北白川一家旧唱片店,听爵士,像把荣誉留给过去,把此刻留给自己。
4 月 25 日,木造寮屋顶。
夜 22:30,他们顺着外梯爬上去,瓦片旧得踩一脚就掉渣。
屋顶视野开阔,能看见远处京都塔,像一枚被插在夜里的针。
沈杳带了一卷 2020 年过期的伊尔福 HP5,黑白 400 度,共 36 张。
她用三脚架,自拍模式,10 秒延时,光圈 f/4,快门 8 秒,B 门。
顾屿站在她右侧,两人同时抬头,看塔灯一闪一灭。
快门声“咔嚓——”
8 秒长曝里,他们同时闭眼,默念各自心愿。
显影出来,第 36 格画面是:
京都塔灯光被 8 秒拉成一道白色光柱,像从夜空垂下的梯子;他们闭眼站在光柱两侧,像等待被接走的两个孩子。
沈杳把这张底片剪下来,用透明胶贴在天窗玻璃内侧——
日出时,阳光会把底片投影在榻榻米,像给房间装一块会呼吸的滤镜。
顾屿却偷偷把第 1 格剪下,藏进钱包透明夹层——
那是沈杳睫毛的特写,景深薄得只有一条睫毛锋利,其余全部融化成银河。
屋顶尾声。
他们并肩坐在瓦片,腿垂在外沿,脚下是北白川夜樱,头顶是 4 月清朗的银河。
沈杳掏出 0.38mm 笔,在屋顶木梁写下一行小字:“38℃的银河,过期不候。”
顾屿接过笔,在她字下加一行:“但我会候。”
风把樱花吹上来,落在他们头发、肩膀、指尖,像一场温柔的备案——
备案号:KYOTO-2016-SPRING-001,期限:未知,状态:正在显影。
“36 格底片,36 次心跳,我把第 37 次留给你——
在红灯外,在过期的品红里,在 38℃的银河背面。”
4月26日,晨,北白川木造寮。
沈杳被闹钟叫醒,比预定早7分钟。她摸黑从枕头下掏出□□,过片杆“咔嗒”一声,像替心脏上发条。
窗外在下雨,樱花瓣贴玻璃,像过期乳剂。她翻身下床,光脚踩榻榻米,凉气顺着脚心往上爬,顾屿在隔壁房打地铺,呼吸声轻得像暗房红灯的电流。
她轻手轻脚推开门,过道只有一盏应急灯。顾屿的被子拱成一座小山,她蹲下去,把相机对准小山,光圈f/2,快门1/30s,不用测光——她已熟悉他的亮度。
“咔嚓——”
第1张,顾屿的睡眠。
7:30,共用厨房。
卡式炉点火,蓝火苗舔黑锅底,水开,味噌乌冬。沈杳把火腿肠切成心形,顾屿负责打蛋,蛋壳碎进碗里,他拿筷子去夹,沈杳拿手机灯帮他照光。
火光在墙上投下两片影子,影子先接吻,他们才接吻——
只是轻轻碰一下,像测试显影液温度。
面煮过头,软得夹不起。沈杳把最后一口汤喝掉,鼻尖沾味噌,顾屿拿拇指抹掉,顺手把那颗味噌点在自己唇角,笑:“同味共咸。”
沈杳拿相机拍下他沾味噌的唇,第2张。
8:20,雨停,他们去北白川邮局寄底片——
沈杳接了第一单“私活”:替国内汉服店拍和风樱花片,邮费到付,胶片对方报销。
顾屿陪她,口袋里揣着一张空白登机牌,折成第七十七只纸鹤。
排队时,他把纸鹤放在柜台转盘边,让工作人员盖邮戳——
“咔嚓”钢印落下,日期:2016.04.26,纸鹤翅膀多一行青字:KYOTO-26。
沈杳把纸鹤抢过来,挂在自己相机背带上,与其他人形吊牌挤在一起,像给□□颁勋章。
10:00,学校暗房。
期中作业:每人提交一组“他人即自己”。
沈杳拍顾屿,顾屿拍沈杳,交换冲洗。
彩色显影38℃,黑白20℃,两缸并列,像平行宇宙。
红灯下,沈杳把第1卷彩色挂起,水滴声像心跳倒计时。
顾屿从背后环住她手腕,帮她找角度,光穿透乳剂,把4月7日停电夜那碗乌冬的蒸汽投在他们脸上。
沈杳忽然回头,鼻尖蹭到他下巴:“如果以后不在一个暗房,你怎么办?”
“自己搭一个。”
“暗房贵还是房租贵?”
“你比较贵。”
沈杳笑,肩膀撞他肩窝,像把尴尬撞碎在红灯里。
12:30,食堂。
他们抢到最后一份樱花定食,面对面坐。
沈杳把玉子烧切成两半,一半推给顾屿;顾屿把炸鸡皮剥下来,放进她碗里。
交换过程无声,像两卷底片在暗袋里擦肩而过。
沈杳拿筷子蘸酱油,在桌面写:38℃。
顾屿拿筷子蘸汤,在旁边写:-1EV。
写完对视,同时笑出声——
摄影系的暗号,外人听来像密电。
14:00,图书馆。
顾屿找了一本《投资学原理》,沈杳抽了一本《深濑昌久》。
他们坐角落,桌下膝盖相抵,像把两本毫不相干的书强行合订。
沈杳翻到《鸦》的跨页,一只黑鸦掠过雪地,她指给顾屿看:“像不像停电夜我们影子?”
顾屿合上书,从书包掏出一张A4,用0.38笔描出那只黑鸦,却在鸦喙加一片樱花瓣。
他把画递给她:“冲突色,但合理。”
沈杳把画夹进书里,像把冲突合理化成伏笔。
16:30,鸭川。
雨彻底停,云裂开一条缝,夕阳像漏光的暗房。
他们沿河边走,顾屿背三脚架,沈杳拿□□拍路人——
拍奔跑的柴犬,拍穿和服踩木屐的女生,拍水面漂的樱花筏。
走到浅滩,顾屿突然停下,从口袋掏出一张全新120底片,对着夕阳曝光1秒——
画面全白,无像,只有指纹。
“白片?”沈杳问。
“留给未来的黑。”他说。
18:00,便利店。
他们蹲在饮料柜前,比较热量表——
樱花葡萄冰:128 kcal;拿铁咖啡:198 kcal;矿泉水:0 kcal。
沈杳拿葡萄冰,顾屿拿矿泉水,结账时他却把两瓶水并排放,自己拿起了葡萄冰。
“不是嫌甜?”
“想尝尝你的过热。”
出门,沈杳把水递给他:“交换,才算共饮。”
瓶盖拧开,瓶口沾一点她唇彩,淡粉,在矿泉里晕开一圈乳浊,像显影液里最先出现的银粒。
20:00,木造寮屋顶。
瓦片还湿,他们铺防水布,并肩坐。
京都塔亮灯,一闪一灭,像巨大的计时器。
沈杳把□□架在三脚架,自拍10秒,光圈f/4,快门8秒。
8秒长曝里,他们同时闭眼许愿。
快门声落,顾屿从钱包掏出那张白片——
4月20日轨道旁拍的“无像”底片,现在用它挡在京都塔前,像给世界加一块滤镜。
塔光透过片基,只剩一片雾白,他侧头看她:“未来如果走散,我就拿这张底片当寻人启事。”
沈杳把脸贴在他肩:“全白怎么寻人?”
“用指纹。”他指底片边缘那枚指纹,“全世界只有你有。”
22:30,屋顶尾声。
他们起身,拍裤腿灰尘。
顾屿忽然抓住她手腕,把第七十七只纸鹤塞进她手心——
邮戳那面朝内,折痕朝外,像一枚被时间钢印过的徽章。
“纸鹤里写了东西,回屋再看。”
沈杳笑他老派,却老老实实把纸鹤放进相机包暗袋,和最珍贵的未冲洗胶卷躺一起。
下楼时,瓦片被踩松一块,发出脆响。
他们同时停步,对视——
那声脆响,像底片被折了一下,也像命运提前给的提示音。
23:50,沈杳房间。
她拆开纸鹤,里面用铅笔写着:“38℃的银河,第 36 格之后,我想和你共写第 37 格——署名:-1EV”
她拿手机灯照纸鹤反面,竟还有一行更淡的字:“如果必须降频,我愿意做你的噪点。”
那一刻,窗外又飘雨,樱花瓣打在玻璃,像无数小快门。
沈杳把纸鹤重新折好,放回暗袋,像把一句情话埋进未冲洗的乳剂——
等红灯亮起,等 38℃,等时间给它显影。
“36℃是体温,38℃是心跳;我骗温度计,也骗不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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