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先生和卫晏清是老交情了。
他是男人生意场上的朋友，也是卫晏清入行以来独自谈下的第一位客户。
后来两个人一直保持着联系，虽然不频繁，但胜在深厚。
麦先生对卫晏清来说算是职业灯塔一样的存在，他的处事风格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受到了这个人的影响。
卫晏清一直很感激他。
到了海参崴，下船后直接有接他去麦先生住处的专车。
麦先生现在住在郊区的一座庄园中，据说是他父母留给他的遗产。只要有空闲时间，麦先生就会请自己各行各业的朋友来庄园参加聚会。
卫晏清一直都很佩服这个人总能认识一些奇奇怪怪的朋友。
有坑蒙拐骗的冒牌传道士，也有商政界名流，有理发店学徒，也有能够妙手回春的专业医生。
麦先生有着各式各样三教九流的朋友们。
“Hey，卫，你来了。”
卫晏清跟着管家进了内厅，麦先生正在接待客人。
看到他来了，那个精瘦矮小的男人热情地站起来招呼着他。
“正好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家的孩子，叫唐遮，他爹让我多照顾照顾他。”
卫晏清听清楚对方的名字突然抬起头，刚背对着他的人正巧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个人都从对方眼睛里读到错愕和惊讶。
“小朋友还是高材生呢，哈哈，你们年轻人之间话题可多，这段时间你就先住我这里吧，也跟唐小朋友多联络联络感情。”
后面麦先生向唐遮介绍他的话，他已经无心听下去了。现在的男人满脑子都是这个人怎么也在这里。
阴魂不散。
这是再次见面后卫晏清对唐遮的第一评价。
“谢谢麦叔叔。”
卫晏清回过神来的时候，唐遮正脆生生地跟麦先生道谢，男孩本来长得就好看，性格又好嘴巴也甜，哄得那个小老头笑呵呵的。
这个人还挺虚伪。
这是卫晏清从唐遮身上得出的第二个评价。
许是之前结过梁子的原因，卫晏清总是带着有色眼镜去看这个突然强势闯进自己生活里的陌生人。
“年轻人的话题我就不插嘴了，待会儿还有别的客人要来，你们俩自便吧，有需要直接叫管家就可以了。”
“晚上我请客，想吃什么记得跟厨子交代，就当在自己家，别客气。”
和麦先生道过别后，热热闹闹的大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卫晏清也没必要继续装作绅士礼貌了。
自己看不上的人他连迂回都不愿意迂回，冷着脸转身就走。
“哎！”
小少爷急了，脱口想要留住卫晏清。
男人转过身，表情不善。
“还有事吗？”
“呃…今天贝伦不在。”
这句话的作用就跟“今天天气真好”一样，纯属没话找话。但卫晏清却不明所以，他挑了挑眉，等待着小少爷的下文。
“所以我可以加你的联系方式吗？”
不搭调的两件事情似乎没什么因果联系，卫晏清实在是忍无可忍，脱口而出：“贝伦中校是你爸？管你跟谁交往？”
看在麦先生的面子上，卫晏清这才忍住没把面前的人打一顿，还腆着脸想要自己的联系方式，做梦去吧。
贝伦比我爸还讨厌，小唐少爷心里想。那个俄罗斯笨熊话也说不明白，管自己倒是管得宽，要让他知道自己跟卫晏清交换了联系方式，不知道又要怎么在自己耳朵边鬼叫。
“他想管也管不着！”
“卫先生，看在麦叔叔的面子上，我们还是交换一下联系方式比较好，否则要让他知道你不待见我可不好，大家都是朋友，没必要闹不愉快不是。”
好阴险的一句话。
含沙射影的话卫晏清可听多了，明晃晃把幼稚的威胁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倒是头一次听。
“我很贵的。”
这么清澈愚蠢的人不多见，卫晏清突然就玩心大发，想捉弄一下没遭受过社会毒打的唐少爷。
痞子出身的他再怎么包装也遮不住自己骨子里的那股草莽气，男人说话又粗糙又难听。
“没关系，我有钱的。”
“哈，你给我花钱，买我的联系方式。”
“这是什么畸形的关系？包养关系？”
正当卫晏清觉得这人也不过如此的时候，可对方接下来的回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花钱交朋友为什么要叫包养啊？”
“不应该叫商业资源置换吗？”
卫晏清不清楚唐遮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不懂，他懒得哄孩子，也不屑于跟唐遮纠扯互加好友是不是商业资源置换的问题。最后特别不给面子抬脚走掉了，连小少爷在身后怎么喊他都没有用。
男人觉得这样的富家公子只是一时兴起，玩腻了，厌掉了自然会有退路。回去当风光的集团继承人也好，被家里人养一辈子当个米虫也罢，唐遮和他的未来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交集。
萍水相逢，没必要产生深厚的链接。
麦先生的待客之道就是简单粗暴的俩字儿：热闹。
晚宴时分，不知道这小老头又从哪叫来一大帮子朋友，聚在露天草地上，三三两两地跳着探戈。
“喝一杯吗，卫？”
麦先生从侍应生托盘里拿起两杯香槟，递给卫晏清一杯。
两人隔空碰了个杯，然后凑头在一起看着草坪上欢乐的男男女女们发呆。
海参崴的春天要来了。
“你父亲那边有动作了吗？”
麦先生对卫晏清家里的关系有些了解，也知道现在他们这对义父子的关系很紧张。
“嗯，订单都收回到总部了。现在我就是一光杆司令。”
这句话里带着三分玩笑，七分自嘲。
但是麦先生是卫晏清什么人啊，亲眼看着一个初出茅庐毛头小子怎么单枪匹马把快要被放弃掉的生意盘活的。
一开始的时候卫和目的就很简单，找一个不明不白的替罪羊，带着自己那些没办法洗白的产业不清不楚地死去。他根本就没想着让卫晏清接触那些肮脏的，满是罪恶的却能赚大钱的产业，而是把最难游说，几乎没多少油水的军火采买的业务交给卫晏清。
工作内容说难也不难，简单更谈不上。就是每天斡旋于不同国家高层之间，以代理商的名义将大批量武器合法销往各个军队。
起初卫晏清手里要资源没资源，要资金没资金，带着卫和分给他的仨瓜俩枣，就这么莽撞地去拜访国际新闻里才能见到的大人物。
碰壁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卫晏清不会做生意，书也没读过多少，外语更是一窍不通。但是他性格轴认死理，不撞南墙不回头。
别人嫌他土，他就琢磨穿什么颜色的西装看起来人模狗样；生意上欺负他语言不通故意压价，他就抱着本新概念英语一啃就是十二个小时。
男人知道要想备受尊崇，靠光会干仗没有用，还得靠活泛的脑子。
那段时间卫晏清吃了很多苦，来自卫和的，来自合作对象的，来自未来出路的……种种有形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落在他的肩头。
卫晏清就是这个时候认识的麦先生。一个有名气的华裔古董商。很多高官显贵都会从他这里买几件从世界各地搜罗过来的奇珍异宝。
当时卫晏清刚被某国防部长的秘书用不那么体面的手段“请”出办公室，一并被扔出来的还有他精心准备了半个月的提案。
“小伙子在这里狼狈兮兮的干什么呀？”
麦先生踱着四方步晃晃悠悠出现在他面前，怀里揣着个破布包，像菜市场里最长碰见的那类老大爷。
卫晏清不想理他，抓起洋洋洒洒的A4纸胡乱往自己的公文包里塞。
“哎呀你不要急，在这里等我一会儿，等着。”
麦先生推开门，在卫晏清莫名其妙地目光中把怀里的破布包扔在那位政要的桌子上。
“瞧瞧？”
方才还对着卫晏清还颐指气使的秃顶老头，现在满脸谄媚地看着麦先生，哪还有刚刚语言不通听不懂中国话的模样。
一口京片子溜得卫晏清一愣一愣的，普通话说的比他素未谋面的太爷爷还要标准。
“外面那小娃是谁哇？”
“土枪贩子，手里东西太过时了，我们那里的猎户打猎都不用这玩意儿了。”
麦先生听了这话一伸手把破布包勾了回来。
“你把他那些破枪买了我就把手里的东西透给你。”
“不然我去找辛西尼娅公主去了。”
“好商量，都好商量！你别去找她，那个小姑娘阔手阔脚的，是个漂亮的物件儿她都要，捡她的漏不如去捡垃圾。”
卫晏清就这样稀里糊涂被叫了进去，又稀里糊涂签了二十年以来的第一笔订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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