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高的月考还挺像回事的,不是桌子一拉扯张草稿纸就做起来,还排了全新的座位表以防某些人在桌子上提前镌刻蝇头小楷。不过时间不正规,一天三门,两天就考完了。
考完之后班内气氛活跃,最后那点点压力也烟消云散——十七八的少男少女烦恼时刻大概是望着窗外恣意生长的爬山虎,构思着午饭吃什么。
对答案的人不少,1班不成文的习惯,要对的自发地在位子上坐好,潘停揪过崔恩宁的试卷在讲台上朗读播报一遍,自己这次发挥得怎么样基本就有数了。
崔恩宁的不败神话自从高一开始就从未遭质疑,考出来的卷子向来是样卷本卷。
结果这次试卷猛地被抽走,崔恩宁露出一丝犹疑神色:
“那个……这次卷子挺难的,尤其是英语……我不太……”
“宁神你怎么突然谦虚起来了,”潘停道,“都不像你了。”
崔恩宁:……
“政治选择:ACDB……”
“等等,我找笔呢!”林磷手忙脚乱地翻着“笔袋”——他的笔袋就是一塑料袋,平替别人的透明考试笔袋。翻找的样子让他更像一只田鼠。
邓莉、李娜一帮学习卷出银河系的女生闻言,飞着眼刀丢给他一只红笔,其严阵以待程度仿佛是即将聆听什么重要研究报告。
“准备好了吗!ACDBC,CBAAD,……”
底下哀嚎遍野,不想面对的“鸵鸟”(注1)们已经捂着耳朵躲到教室外面去了。
“下面是英语:”
崔恩宁笔一顿,差点把劣质的作业纸给戳穿。
“听力!BCDDB,ADAAC……”
能报的一通报完,班级还沉浸在一片肃杀气氛之中,就听崔恩宁的声音冷冷传来:
“听力前五个是ABCCA,其他应该没问题。”
众人:?一种很新的控分方式?
只有懂王潘停“啧”了一声,听力前五个只有一遍,错的要放学留下来,涵姐平时很重视这几分,会用电脑给错的人再放一遍。
某些人啊……编答案都编得这么有规律,全部往前顺移一位是吧。
“宁哥啊宁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纯情boy!”潘停把试卷丢回他桌上,在被崔恩宁灭口前逃出了教室。
崔恩宁心虚地看一眼周围,幸好,都还在忙着重新估分。
幸好幸好……
他一把抓过卷子,团进书包。悄悄藏起嘴角那一丝丝不经意弯起的弧度。
这不,见面的机会就来了。
***
校运会对大部分不用比赛的人来说是打着运动会之名而行“校内野餐”之实的狂欢日。小县城大部分孩子的零用钱都有限,除了各自跑去小卖部消费一番,还从家里裹挟了些自己做的地瓜干、山芋片来——坐在看台上翘着腿这儿抓一把那儿蹭一口吃来的东西永远比一个人正儿八经地坐在桌边吃的来的香。左手油乎乎的手举着吃的薯片辣条,右手奋笔疾书抄完小长假的大半作业,何舒涵想,还真是全国统一的行为啊。
早上开在开幕式,何舒涵搭了一班公交车准备去水果店给买点健康的水果,补充维C,省得一帮人吃薯片吃得上火。
这里交通不畅,和外面只有一条盘山公路接着,就是何舒涵来时的那条,另一条还在建,据说明年就能完工,还有望十年内通上高架。但目前外面的水果全靠冷链运输进来,成本很高,尤其是车厘子、榴莲、山竹之类的果中贵族,不少孩子还没吃过。倒不是何舒涵想充什么大款,学校前段时间教师节发了张买水果的会员卡,她再贴点钱,刚好花掉。
水果店开在菜场旁边,临着马路,占了两个门面。正是中午,又还是工作日,店里没多少人,只有结账的地方有个怀着孕的女人似乎在准备结账。
何舒涵刚开始没留意。等她拎着一箱车厘子和几个火龙果到收银台结账才发现前面的女人在结账方面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
“你们怎么这样,我这卡就是你们这儿的呀!”女人声音不太大,没什么底气,但又着了急似的,操一口本地味儿的普通话。
“你这卡都泡得发白喽,谁知道是不是随便找了张纸片凑数的呢!”收银的是个外地来的打工妹,也有点急了,血红嘴唇开开合合,耳朵上的银耳钉闪啊闪,直飞唾沫星子。
“再说了,你消费我得扫你卡上的码呀,你纸片成这副鬼样子我tm怎么给你扫?”
“买不起就别买,讹什么人呢……”她嗓音不低地抱怨,叉着腰挺着胸,有一种城里来的傲气。何舒涵思路清奇地觉得她胸前的纽扣快要冲破不知第几宇宙速度离开这个世界。
购物卡就是一纸卡片,印了几个彩色水果图案外加一个二维码。何舒涵从女人七零八落的控诉中大概听出是洗衣服忘了把购物卡从兜里拿出来,那张皱皱巴巴的小纸片苍白着小脸被推来拒去,更烂了。
女人快急哭了:“这我老公单位发的,两百块钱呢!”
“别吵了别吵了,”“何”事佬摆出笑脸,“多大点事儿,我是她朋友,刷我的卡刷我的卡……”
单位发的,何舒涵寻思,说不定是她哪个同事的妻子。她把账结了,替还在震惊中的女人把水果一块儿搬到门口。
“谢……谢谢你啊。”对方小声地说。
何舒涵一抬头,想说没关系,却愣住了。
这熟悉的面孔,刚刚一直背对着没留意,这tm不是魏黎他新女朋友兼未婚妻吗。
何舒涵:“哈哈哈没关系。”
“我是魏黎同事,我听他提过你的。”她笑得自然——这倒是真的,经历过诸多离谱事之后她已经处变不惊了。而且是不是报名支教那时候那点激情劲儿过了,她现在对这位“横空出世”的未婚妻并没多大抵触情绪,更别说要上演什么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雌竞戏码了。
“真的?”女人的反应反而让何舒涵有点意外,旋即她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有点奇怪,改口道,“我叫苏西琴,西边的西,口琴的琴。”她手指无意识的绞着。
“都怪我,上次洗衣服,忘记拿出来了……”
苏西琴似乎总是畏畏缩缩似的,讲着讲着,头便低下去,声音也小下去,像是犯错的小孩子。
说来也奇怪,她长相普通,怀了孕后大概营养不错,局促地来回磨搓的手指像一节一节的肉鼓鼓的小香肠,圆脸红扑扑的,可能是刚刚急的;作的也是本地人打扮,头发是很久前烫过却没有好好护理而显现出棕黄的干枯样子,穿一身带点碎花的宽大长裙。口音不算重,像是极力要遮掩什么,却根本无处可藏的感觉。
而原芙,何舒涵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她,
抬头的时候,何舒涵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同寻常。一种小心翼翼地窥探。
自己脸上没沾牙膏吧。何舒涵奇怪地摸摸脸。
两个人闲扯几句,苏西琴逐渐话多起来,也不那么拘着了。
“领过证啦,”苏西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就是还没办酒。准备生下孩子再连着一块办喽,到时候你可一定来啊。我今天手机没带……”
“怎么叫你一个人出来买东西,多不方便。我帮你给魏黎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吧。”何舒涵说。
“不用不用,”苏西琴忙说,“他忙上课呢吧!别影响他上课。”
“今天运动会,没课的。”何舒涵拨了电话,本来想顺口一问“你不知道?”好在忍住了,觉得自己差点多此一举弄巧成拙。
“那谢谢哈,改天来我家吃饭。你不是本地人吧?我做咱本地菜还是比较拿手的……”
魏黎接得很快,苏西琴立刻噤了声:“……小涵?什么事?”
这个称呼让何舒涵险些起了鸡皮疙瘩。对这个人的纠结放不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疏远和反感。
何舒涵简单说了,尽量让自己显得只是一个正常热心帮忙的同事。那边沉默两秒,嗯了一声随即挂了电话。
何舒涵和苏西琴留了联系方式。
“我和魏黎啊,从小一块儿长大。”
“哦,那个时候他还不叫这个名字。不过现在这个更好听,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哈……”
“我啊…我就初中学历,跑去城里打工,吃了……不少亏。”说到这里她声音又小下去。大概是她说话的方式,何舒涵没有多想。
“就回来了。他也毕业回来工作……”
七零八碎东拼西凑,何舒涵总觉得有点奇怪。
魏黎来得很快,估计挂了电话就往这儿赶了,开的一辆何舒涵从前没见过的车——她当然没见过了,她自嘲地想,人家成家立业、买车生娃,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所幸和她半毛钱关系没有。
车挺新,十来万的日本车,性价比高的小康家庭必备车型。苏西琴执意要拉着她送她回学校,何舒涵坐在不知真皮假皮的座椅上突然有一点懵圈。
如果苏西琴说的是真的……她当时没敢细想,现在想起来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她出国留学,他回家生子?
流水线也没他这么丝滑无缝衔接的吧。
她从前没谈过恋爱,不代表她鉴别不出真假渣男。渣到这个清新程度的多少有点毛骨悚然。这平时装得得多累啊......
她发愣时苏西琴坐到她旁边。她看着何舒涵,觉得她漂亮、温柔,发愣时也不显得呆滞,长长的睫毛自然地扬起一点弧度、投落一小片阴翳,思考什么的样子,安静而专注。
她没有口音,衣襟上没有她怎么也洗不掉的做菜溅起的油垢,身上没有乡下土灶的油烟味。
她悄悄地用力吸气,是一股淡淡的甜橙味。
她心里欢喜极了,又悄悄往何舒涵那儿挪了挪屁/股,一面骂自己神经病一面莫名其妙地兴奋和窃喜,似乎这样可以弥补她已经变质的少女彩色玻璃梦。
注1:鸵鸟:遇到危险喜欢把脑袋埋进沙子里
下一章应该不用等太久【剧透:下一章算是一个小番外(不是正常意义上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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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甜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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