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好像……都说得通。”
“只是太巧了……”
太巧了。何舒涵出了病房,这对互相不肯相认的父女活在对彼此的默默关照里,一场不知道要进行到何时的善意的骗局。
也许有一天,命运真的会夺走老胡的记忆;也许原芙会离开这个她并不属于的地方,但或许就像那些终将熄灭的星星,围绕着它们的那颗行星,永远无畏地燃烧着。
***
医生建议原芙住院一段时间,何舒涵作为唯一一个与她关系不算尴尬的同事负责替她从家里收拾些衣服和日用品。搬出来一切都用得上那位孔方兄,原芙没多少存款,自然能省一些是一些。
窗帘拉开,怕积灰,何舒涵没有把窗开大。新鲜的空气却好像无孔不入,灌满了室内。
室内格局和何舒涵住的没有大差别,但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何舒涵堆满零食的架子的位置是装满了药和病例的收纳柜;她原本想收拾掉冰箱里可能要过期的食物,结果打开,里面除了一罐啤酒,全是用塑料袋密封的需要冷藏的药,密密麻麻写满英文,大都是治疗抑郁症和失眠的。她也明白了原芙的工资全花在了什么地方。
知道自己怀孕后原芙停了药,把自己关在密不透风的牢笼,像一颗随时会破的气球,在风里飘飘摇摇着。现在重新开始治疗,她的状况糟糕到不能再糟了。
何舒涵按医生的建议把用得到的药装了一个小包。书桌上散放着几本书,摊开或是盖在桌上,《伯恩斯新情绪疗法》《远离抑郁》《怀孕呵护指南》……有的折了脚,有的纸页破损。工具书贴了许多标签贴,标注注意事项,专家建议。角落里甚至塞着一团毛线球,揉皱的婴儿服织法大全……
好像原芙,也曾努力让自己变得越来越正常,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
一张不太旧的病例和毛线球团在一起。
而确诊那栏既不是抑郁症,也不是怀孕的报告,而是何舒涵意料之外的几个字。她像是被人当头一棒。
“阿尔茨海默症。
患者有明显记忆力衰退症状,时常焦虑、抑郁、感到疲乏。易受刺激,敏感,暴躁,情绪起伏大,生活能力减退。家属注意日常精神关照和陪伴……”
为了防止患者看到产生消极情绪,这份报告一般是交给家属的,但原芙……显然又是一个人去的医院。
何舒涵觉得咽喉像被人扼住,喘不过气来。
她强迫症地把书排整齐,从大到小,从厚到薄。摆到最后一本,突然划出一张纸。
一张照片。
她以为是书签,准备夹回书里。捡起来,却愣住了。
是周明言和那个漂亮又多金的女友。像是别人的偷拍,角度怪异,但像素清晰得可怕。
——原芙昏迷的时候周明言被警察传唤过,但也只是赔了点钱了事。原芙住院时还装模作样地拎来一箱价格不菲的水果。何舒涵就在一旁,只是考虑到原芙不能再受刺激,拦着没让他进病房,也没有告诉她他来过的事。之前担心原芙醒过来问起,想了好久劝说的说辞,索性还没用上。
而原芙一字不提那天自己为什么突然要进城里来——她好像做了一场梦,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归零,甚至比归零更加糟糕。
为什么会有一张照片出现在这里……
把照片揣进兜里,她脑子乱乱的,拎着药和一包衣物,习惯性地替原芙把垃圾袋带下楼。
垃圾袋很轻,一晃,她看到一个信封。
信封没有寄信人,被粗暴地撕开,大张着口,躺在轻飘飘的垃圾袋里。
那个恩宁提出的可怕猜测似乎呼之欲出。
***
有人日子过得兵荒马乱,几天比有人的一辈子还跌宕;有人日复一日,生活平淡到比天气预报还没看头。
今年过年早,元旦小长假后没多久就要准备期末考试。这学校在传统节日放假方面倒是比较守信用,一般不会像城里高中一样拖欠到小年夜。不少老师不是本地人,要提前买票回老家。
何舒涵被这一堆堆的事搅得无心回家,心里压着秘密,无处说,不敢想。学校在操场搞了个简单的元旦小晚会——学校没有建像样的报告厅,只有操场装得下那么多人。设备老旧,唱唱跳跳大老远也看不见,学生在下面叽叽喳喳打手绘的纸牌,玩真心话大冒险,等校长最后一句“谢幕”就迫不及待会教室拎包走人。
何舒涵从快递站搬来一大箱家里空运来的苏式糕点,一人一块,垫着油纸摆在桌面。学生捧着小糕点兴冲冲地和何舒涵挥手告别——回去把这块坐过飞机见过世面远道而来的新鲜玩意儿掰成四五块,分给弟弟妹妹爷爷奶奶。
教室逐渐走空,恩宁坐在最后一排,把糕点仔细卷好,揣进兜里。
“恩宁,你不回家?”
“家里没人,我去食堂打个饭再走。”
恩宁觉得自己真够茶的,明明只要自己乐意,他可以像以前一样跑去潘停家蹭饭,或者高兴的话点个私房菜的外卖。但他好像深谙怎样让自己显得足够凄惨的方法,表演得自然而若无其事。
“别吃食堂了,走,姐给你露一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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