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舒涵现在已经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冷静下来:
“这样,你别担心。尽量想办法弄到手机,或者找机会录下来,手机放回原位别被他发现。然后立刻联系我。我再立马找我的媒体记者和律师朋友……夜长梦多,到时候直接去市里报案。我让他们赶过来。”
“但你也不要太心急,当心被发现了功亏一篑,努力就白费了。”
吴春芳抖着手应下。她似乎不只是害怕,甚至兴奋已经胜过了害怕。
桌上摆着她给别人打零工串珠用的工具,白晃晃的塑料珠子在她眼里模糊起来。
脸上湿热,
抹一把,居然全是眼泪。
***
“林哥,外头不乐观,你听说没有,金老大出事儿了……”
“靠,我当然知道。”一身肥膘的男人降下车窗,烦躁地扔了烟头。
“不是刚开始只说是经济纠纷吗?怎么还没放出来……”
“去他娘的经济纠纷!”他一拍方向盘,喇叭发出嘶哑的叫声,一只野猫被吓得从墙上滚下。
“我们底下干事儿的累死累活,天天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他们天天吃香喝辣干缺德事儿不算一点也不拿我们的命当命!”
“不是说市里那个老陈局被查了吗,结果查到一笔转账,少说得几百万吧。”那边压低声音。
“我知道,局里新换了一波人,狗娘养的,不知道早点打点好,等着给人查,操!”
路边一对小情侣拖着行李箱打不到车,招手想问问带不带人,一看他那一脸横肉吓得合上嘴往后退了两步。
林启山吐了口痰,摇上车窗。
“魏哥怎么说?”电话那头问,“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他能有什么主意,只知道躲躲藏藏……”他似乎不太服气这个“魏哥”,但又没多说什么,似竟然有几分顾虑和忌惮。
“总之,最近先停一停,我们这儿这么偏,估计查不过来。当官的都一身毛病,谁高兴跑山沟里来抓什么人。过阵子就好了,过阵子就好了……”
他有些神经质地重复。
“你自己管好手底下那帮人,当心自己人里走漏消息,听见没有!”
“货嘛……又不会贬值,哼,”他撇嘴,鲶鱼般的厚嘴唇分开,吐出烟圈,“有需求就有市场,大不了咱们以后单干,还省得那帮狗娘养的中间挣钱。”
“是是,”电话那头似乎心里安定下来些许,“我自然是跟着林哥的……”
“不过,那个原芙,好像没死……也没疯,起码还能说出完整话。”
“不是让你换掉她的药吗?还有照片呢?寄了没有?”
“寄了!上头吩咐的都做了!我怀疑……好像她有个什么同事,平时和那个疯婆子接触比较多,可能发现了……”
“哦?同事?姓什么?”
“姓何,长得挺漂亮,好像外头支教来的。”
“行了,知道了。那个疯婆子闹不出什么事来。忙你的去吧,最近低调点,当心进去了被查出什么案底被警察监视,我可饶不了你。”
……
“何舒涵……”林启山看着手机上传来的一张照片,眼睛眯起一丝危险的弧度。
* * *
手机从疯狂震动到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恩宁在桌边刷题,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一眼。
刷完一份卷子,他随手把手机丢进抽屉锁上,和一部浅粉色的老式翻盖手机一起,锁进记忆深处不愿问津的灰堆。想了想,准备下午去市中心买个新手机,换个号码。
大街上不算热闹,甚至有点冷清。年轻人舍不得年节翻倍的加班费,多数还在工位上点灯熬油地日夜奋斗,旅游季一般年初一往后几天才开始,外地人开的商铺倒是关了门,都坐车回家过年了。市中心居然有一点萧瑟,只零星开着几家本地人开的店。
何舒涵本来想买点年货,逛了一圈只买了点骗游客的特产礼包——老板甚至过意不去,告诉她送亲戚可以网上买了直接快递,更便宜,味道也一样。
她另外给弟弟挑了顶黑色毛线帽,有点民族特色的小饰品,还算比较正常实用。想到恩宁骑单车老不戴帽子,有铁头功一样,也给他买了一顶。
从快递站出来,对面不远是车站。她隐约看到熟悉的身影,双手插兜,又拽又酷,是第一眼觉得欠揍又不可一世下一秒就要离开地球的显眼长相。
除了恩宁这小地方好像没有第二个人有这种气质了。
她过马路想去打招呼,离近了才看到他对面似乎站着个女人。
女人三四十岁的年纪,脸上堆砌着不浓不淡的妆,穿着得体不算暴露也不老气,细看便能发现连小饰品都是万元以上的大牌,拎着网上戏称只能装得下可爱的坤包,整个人精致到头发丝,像个意外下嫁农村的名媛,对脚下这片土地连高跟的细脚都不屑立足。
“恩宁,你别闹情绪了,妈是为了你着想,妈怎么会害你呢!”
“你之前想留在这儿我这不是也没逼你,公司确实有很多东西没处理好……现在你也不小了,国外机会也多,更适合你,你之前不是答应得好好的!”恩青云攥着包包,金属链条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有点刺眼的光。
“听你之前班主任说你又是抽烟又是喝酒,我离得远没法管你,现在放任你下去你将来能有什么出息?待在这个小破县考得上一本吗?就算第一名放外面也没多少含金量,你当妈妈不知道吗?”
何舒涵觉得自己现在出现可能有些不妥,于是猫在电线杆后,背对着假装在等车。心里不好受,亲妈对自己儿子的成绩一无所知,以为自己年级第一全市前五的儿子考不上一本,成功荣登了她见识过的不负责任家长排行榜榜首。
“妈。”许久恩宁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平静冷漠,何舒涵才意识到,除了自己和班里关系好的几个哥们,恩宁和谁说话都冷冰冰的,甚至,包括他妈。
“你不用现在想弥补我什么,我成年了,你不用对我行使监护权,也不用管我死活。”
“过去十几年你们没有管过我,现在更不用管。我又没怪过你偏心或者别的什么,你用不着自责,也不用害怕没人给你养老或者你给我造成了多少童年创伤我将来羽翼丰满要报复你。挺意外吧,我居然没变成违法乱纪的反社会分子。但也别拿我当退而求其次的替代品,我没那个义务,也没什么好脾气。”恩宁看着比他矮一个头多的母亲,冷漠地像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
“你乐意的话可以停我的银行卡,我参加竞赛还有学校奖学金,念了大学可以周末兼职,”
“恩宁!”女人尖声打断他,“你怎么这么……你妹妹死了,你不难过吗!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失去了……”
”您失去了您最爱的女儿,我也失去了我妹妹。我可以给你捋捋——你难以承受丧女之痛,于是把儿子丢下一个人跑去国外小海岛上吹海风谈恋爱,丢给儿子一张银行卡要求他自生自灭且尽量要茁壮成长,这个逻辑,
不太通吧?”
“所以,您干脆接着让我自生自灭,免得我产生我有个妈的美好错觉。”
“恩宁!”恩青云突然毫无预兆地失态,边上几个路人吓得绕到路对面,刻意维持的优雅端庄荡然无存,“你为什么要说这么伤人的话!我做错什么了吗!我和你爸那个变态结婚是我遇人不淑,他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是我的错吗!希希死了……是我的错吗!我也是受害者啊!谁来体谅体谅我啊!”
恩宁低头看着女人狠抓自己的手,指甲嵌入皮肉,他却还没感到疼。他是麻木的,甚至内心有一点无措。
面前这人是他亲妈,他忘了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了,记忆深处好像有一只温暖的手摸摸他的头,牵着他和妹妹,偷偷出去买街边的炸串吃。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有关亲情的片段也显得偷偷摸摸,或许他根本没有经历过,一切都是他的幻想罢了。毕竟自从发现崔荣盛出轨,每次遇到不知情的亲戚说“小宁长得真像他爸年轻的时候……”恩青云店脸色都会变几变,攥着他的手握得死紧,攥得他生疼。到后来别说碰,连目光都不愿施舍。
梦里温暖柔软的手现在死死掐着自己,破了皮肉,渗出血丝,他却愣着,没推开。只想着,
他妈花那么多钱跑国外治疗看来效果不怎么样。
何舒涵实在待不住,眼看着要动起手来了,她赶忙窜出来拦在恩宁面前:
“恩宁妈妈,您冷静一点!先松手,先松手。”
柱子后面突然大变活人,恩青云也愣了愣,手里的劲儿松了,恩宁抽回手,胳膊上一条长长的血道子。
“恩宁妈妈,我是恩宁的老师,您不常回家,有些情况不了解……”
恩青云瞪着她:“你谁啊?”
何舒涵:?我刚说的不是人话?
“你谁啊!凭什么管我们家的事!说你是老师,谁信啊!高中没毕业呢吧!爸妈怎么教的!出来骗人!”
“恩宁!”她重新看向儿子,眼睛猩红,“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不要你妈了!”
“……”
何舒涵和恩宁同时无语。
恩宁对他妈的态度会很复杂。一方面理解她因为失去女儿而心灰意冷精神崩溃,但同时也怨恨她,不想顺着她的意思说话。有段话比较尖锐,他忍了太久,积压了太多情绪,不要怪他=w=谁又来安慰他呢。有时候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应该怎样面对家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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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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