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能不能别闹了。”恩宁拧眉，按下母亲指着何舒涵的手。迟来的温情比草贱，他早就不再是那个大年夜熬到凌晨守着家里的座机等妈妈电话的小男孩。
何舒涵觉得自己还是年轻了，没见过这样极品的家长。虽然她不是第一次被误以成学生，但是不清楚自家孩子在校情况、觉得全校第一的儿子考不上一本、把班主任当成早恋女同学……
她长了张嘴，用二十多年的教养过滤了一下自己的语言：
“恩宁妈妈，我姓何，我叫何舒涵。是这学期调来的新老师。我的文凭，教师资格证，实习证明您大可以去学校内网查个明白。不过就您对儿子的关心程度，我看您多半也懒得了解。”
恩青云噎了噎。
“虽然每个家庭情况都不一样，我一个外人无权干涉，但起码我得纠正作为孩子亲妈的您一些错误的偏见。
首先您儿子成绩很好，且不是一般的好。不是能考上一本的好，是每次统考甩第二名二三十分的好，是只要他乐意，可以冲击国内任何一所双一流高校任何专业的好。
其次，国内现在教育水平并不差，拿到九八五高校文凭的毕业生比出去混学历镀金的不少海龟更有前途。这是您儿子的人生，家长不仅缺少参与，到了关键的两年不支持还要横插一脚影响孩子，什么事大人解决不了还要让牵扯到孩子身上呢？”
恩宁怔怔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女孩，她柔软的发丝在阳光下变成了亚麻棕色，边缘像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
温柔而坚定。
她是为了他。他不合时宜地轻勾唇角。
母亲这个角色对他来说太遥远，太陌生，而身前这个女孩短短认识不到半年，居然给他一种一致对外的错觉。他的涵姐。
恩青云刚刚着急上火，现在稍稍平复，也觉得自己怀疑得有点没来由，正经人谁拿这个骗人。
她从前向来擅长包装自己——无论是漂亮贤惠的妻子，称职有爱的母亲，事业有成又热心公益的企业家......她都扮演得得心应手。先前把这人当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如今冷静稍许，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过火——对自己的目的有助益的人她向来善于伪装。
她刚才……她刚才只是……
不愿再装下去了。
过去的几十年，她装够了。
她爱上了一个让她下半辈子都活在担惊害怕里的男人，并且一度无意识地成为了他的共犯。
那些恶心的交易、流动的资金、被物化的女孩子……是她永远无法走出的噩梦。她怯懦地不敢反抗，甚至不敢在他面前流露出害怕——这个每日与她同床共枕的男人，原来是一只贪婪而没有人性的怪物。
一切的改变
始于崔恩希的死。
人大概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吧。如果她早些做点什么——在崔荣盛还没夺取几乎所有公司股权的时候、在她父亲还没有被查出肺癌和被她一意孤行做甩手掌柜家庭主妇气病的时候。她但凡做点什么，都不会变得如今这样。
她女儿是怎么死的。
考试考砸了？早恋分手了？看到她爸出轨了？
外面都这么传
只有她知道——
她女儿的死甚至不只是撞见了父亲出轨那么简单。
她的女儿亲眼看到了父亲用什么样的方式对待那些和她一般大的女孩。
粉色的日本进口书包掉在地上，“砰”的一声，还有笔盒里文具碰撞清脆的叮当声里，少女瞪大惊恐的双眼，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响。
男人错愕地抬起头：“希希？”
眼神中却没有惶恐，只是温和地微笑，像一个慈父，
“你怎么来了。”
而她，一个母亲，是亲眼看着她的女儿从26楼上一跃而下的。
没有人能够理解那种痛。
她扔掉车钥匙和手提包奔过去，细高跟卡在阴井盖的缝隙里，脚踝扭成诡异的角度，可她顾不上疼，只一瘸一拐扑上去。
“希希！希希……”
她自觉她什么也没有做错。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做出什么都应该被原谅才对。而她当时也实在没有精力再去照顾别人。
此时看到自己的儿子和别人站在一条战线，她居然突然清醒了。不是愤怒，甚至不是悲伤，而似乎是一种
顿悟。
老师也好，同学也罢，如今也都比她这个当妈的有发言权。
“……宁宁……你想清楚了吗。”她转头去，眼里居然带了泪。
崔恩宁：“我想呆在这里，参加高考。”
“妈。”顿了顿，他唤她。
恩青云浑身像是卸了力，听见这声，终于扛不住，肩头微微耸动，别过身去，摆了摆手。
自己或许无愧于别人，独独无法面对她的孩子。她失去了一个，抛弃了另一个。
“照顾好自己。”
走回车站没几步路，她走得很慢，细看微微有些跛。当年脚踝处的旧伤一直留着，她却依旧穿细窄高跟，像刻意提醒着什么。
愧疚，仇恨，矛盾，夹杂着似有若无的释然。
她没有回头。
她不会再回来了。
恩宁想。他彻彻底底，没有妈了。
他想找点什么抓住，却两手空空，别无所依。他在不舍什么呢。这个妈，有没有，都没什么区别才对。
心里却空了一块，他再也骗不了自己了。那个牵他手去买糖的女人，终归只活在他的梦里。
手被一只小小软软的温暖的手握住。
他微微抬头，看到了光。
大石落地。黑暗之后，似是光明。
未知的光明。
好久没更新，最近忙考试和大创，还有一堆烂事。五一肥肥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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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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