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林启山回来的次数明显变得频繁，吴春芳知道，这意味着他最近没活儿干，也没钱在外面包夜。她顶着脸上新添的淤青由衷地替那些躲过一劫的女孩高兴。
“喂，有钱没有，拿给我点。”男人翘着腿坐在饭桌边剔牙。他今天回来，主题明确，口袋瘪瘪的，钱全换了一身酒气。
“我哪里来的钱，不都是你按月给的买菜钱，还交了水电……”吴春芳收拾饭桌，手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靠，别以为老子真不知道！”他啐一口，“你一天到晚缝缝补补，家里哪那么多衣服给你缝？我没管着你罢了，还真皮痒了是不是！”
“果然他妈的女人不能手里有钱了，有钱就难收拾……”
吴春芳没吭声，拿着两摞碗筷绕过他往水池去。
“靠！哑巴啦！”林启山伸脚一踹，吴春芳挨了一脚往前跌去。
哗啦！
刺耳的碗盘碎裂声，女人头朝下，两只手都被碗盘占着，潜意识想护着碗，顾不上自己，最终啥也没护着，结结实实摔在地板上，“咚”的一声。
楼下卖煎饼的大娘收了摊回来，听见动静只叹了口气，摇摇头，习以为常。
“妈！”林磷从屋里冲出来，扶起他妈。吴春芳捂着鼻子从一堆碎瓷片里爬起来，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滴了下来。
她从桌上抽了张纸巾，另一只手掸掉挂在围裙上的碎瓷片，示意儿子回屋。
“钱，我是存了一点，但没多少，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是留着给儿子将来念大学用的。”
“大学？读大学有个屁用！”林启山一拍桌子，“我养的可不是祖宗！已经让他读了高中，还他妈要念大学？妈的老子把儿子养这么大是要他早点挣钱养我的！”
吴春芳心想：儿子根本不是你养的……
转身要去拿墙角的扫把。
“妈的，钱呢！”林启山站起来揪住她衣领。脚下碎瓷被踩的嘎吱作响。
吴春芳低着头不看他，不吭声。
林启山火大，酒气上头，抡起胳膊照着她额头就是一拳。
“妈！”林磷被那声响吓得发憷，扑上来拽男人胳膊。
林启山一把甩开，他向后踉跄几步，脊背磕在桌角，人整个滑坐下去。他疼得哼了一声——平时吃那么一点点，瘦猴似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保护不了他妈。
“你做什么打儿子！”吴春芳先前挨打一声不吭，木偶一般不知道疼似的，如今却像是突然醒了，奋力挣扎起来。
“我的儿子我还不能打了？你今天吃错药了！让你给钱你他妈给不给！”男人抡起膀子又抽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气很大，一点没收着，吴春芳惨叫一声，半边脸全麻了，火辣辣的，牙齿也活络了，脑瓜子嗡嗡作响。
“妈……把钱给他吧……别打了……别打了……”林磷连滚带爬去扶她。就像汹涌波涛中相依的两条孤舟。
“滚去拿！少磨蹭！”
他掺起他妈，想瞪那个男人一眼，却担心招致更多毒打，默默忍下，往卧室去。
……
林启山拿着钱，立刻出门挥霍去了。人本就半醉，腰包落在凳子上没拿，钱夹滚在一边，里头啥也没有。旧腰□□质很软，勾勒出一部手机的形状。吴春芳心脏狂跳，几乎是扑了过去。
是了，就是这部手机！
林启山出去喝酒过夜，就算发现东西没拿，就他目前的状态估计也得半夜才想得起来。她点开相册，手指颤抖，掏出自己攒钱买的老人机开始录像。
里面东西太多，女孩声嘶竭力的惨叫，男人的粗喘声，床板咯吱作响，她头皮发麻，几乎站不住，双腿也微微打颤。
往前滑了许多，她看到了自己的。
那是她一辈子的噩梦。她不可控制地重重喘气，仿佛下一秒就要缺氧。
老人机内存很小，她录了几个别人的，最后录下了自己的。
做完一切，她点击右下角的垃圾桶，鬼使神差地删除了自己的视频，把手机塞回了腰包，拉链像之前一样拉倒三分之一。
***
“老大这边情况不乐观。目前还不知道是谁举报的。也有人怀疑是老家那边走漏的风声……你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有没有可疑的？”
魏炎替弟弟一家搬完东西婉拒他们留宿的邀请，说自己有点事。
因为不是什么高档小区，门口保安到点儿睡觉去了。他双腿岔开，坐在门口石墩上，点了根烟。
“……”
电话那头见他不答，有点恼。
“你小子别犯浑！关键时候妇人之仁只会害了你！你可自己拿主意！”
“你拼死拼活为了谁？不就是为了你弟你妹还你娘吗？你要他们一辈子抬不起头吗？”
“该处理的人处理掉，又不是头一回干，别娘们儿唧唧的最后你得后悔……”
“知道了金哥，我会盯好人的。”烟一口没吸，他掐了，扔在地上，看着那点火星子明明暗暗，最终灭了。
“行，你小子办事我还是放心的，听说你们那儿最近有个……女老师？四处在瞎打听，你重点盯着，有问题就弄掉，反正对外就是什么什么事故，你懂吧，别最后还要我给你擦屁/股。老大当年多照顾你，你小子别忘了。”
“嗯。”
电话挂掉。他看着街对面那棵老树，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树，叶子不剩几片了，怪可怜的。好多好多年前，记忆里也是这么一个寒冷的冬天，他爹从外头推着大二八回来，站定在家门口那棵快没叶子的老树下，一只手举着根糖葫芦。
“你和弟弟一人两颗，妹妹吃三颗。”
后来他一颗没吃，都让给了弟弟妹妹。
他爹把他拉到角落，献宝似的塞给他几块碎碎的叮叮糖。
“这个他们没有，你悄摸吃，别叫那俩馋鬼抢走了。”
他忘不了那个冬天，春天再来的时候，他没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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