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过去几年。
公司居然一直没被查，反而开春还多收了几个临时工，租下了整座商务楼。
今天休假，魏炎去了趟邮局。兜里揣着写好的家书，塞了比以往更多的钱。
“……
跟着同事做点小投资，赚了一些。
我这里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叫妹妹回家，她太小，外面不安全。
不孝儿子魏炎敬上。”
母亲上次来电话，说妹妹走了，说到一半断了线，座机欠费。
又来信，信里哭哭啼啼，厚厚一叠纸皱巴巴，被泪水浸泡。南方空气潮湿，寄过来已经模模糊糊难以分辨。
“你妹妹她才那么小……叫人欺负了怎么办……”
“我怎么命这么苦啊……”
他快递一只手机回去，叫弟弟教给妈用，联系方便些，宽慰说妹妹机灵，很快就会回去，起码找着机会就会联系家里。
操，天知道他哪里有那个把握。
他蹲在邮局门口，使劲抓了几把头发。刚下过雨，风吹着，叫他浑身居然有些发冷。外套丢在昨天“要债”的那条巷子里，被血泡烂了，他没买新的。
“靠。”他摸兜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上猛吸一口，七匹狼，他呛出眼泪。
怪谁？
要不是当年他爸被……
手机震动，他接起来。
“小魏啊，我帮你打听到了……”
……
放下手机，他有点懵。
金哥替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你们家的事，我感到很抱歉，”金哥约他在一家咖啡店见面，推给他一张银行卡，底下压着一张写着一串地址的纸片，“能帮的我们肯定尽量帮，这点钱你先拿着，家里用得上。”
“这么多年了，总要有个了断是不是，该还的债啊……迟早要还。”
“他们一家周末去这个地方度假，那儿人少，该做什么，你自己定。”
……
***
魏炎喝了些酒，心里跳个不停。
是酒精的作用。他一点不紧张。
他前几日还淋了雨，染了风寒。现在天不凉却打着抖，眼睛失焦了，迷迷糊糊。
他使劲儿眨眼，觉得什么东西在脸上淌过，湿湿的。抹一把，居然是眼泪。
视线终于清晰一些，不远处是独栋山间度假别墅巨大的落地窗，明亮温暖的灯光从客厅透出来，没有拉窗帘——室内的人都觉得没有拉窗帘的必要，他们这样幸福，这样令人羡慕，他们恨不得要全世界都知道。
电视机放着什么无聊的歌唱比赛，他们却看得直笑。
笑什么呢，魏炎想。
怎么笑得出呢。
撞死了人，毁了别人的家庭，然后像无事发生、过着这样……他们奋斗挣扎一辈子也没法挨边的生活。
他攥紧了手里的刀，极力控制不住发抖的手。刀锋锐利，闪着寒光。刀身两百多毫米，定制的，冰凉得像今天的月亮。
是这人作恶多端。
这是他应得的。
他应得的……
他一遍遍着魔似的重复，嘴唇也颤抖，冷汗涔涔湿了衣服。
他不能回头，回头也是深渊。
他死死盯着那光亮，目眦欲裂。
开放式的别墅，四下种着些竹子。风吹着，沙沙作响，剪刀般交错的枝叶投在贴了复古石砖的外墙上。也像一把把锋利的刀，摇摇欲坠。
“外卖到了没有啊爸！饿死啦！”小姑娘尖声叫。
真恶心，想吐，他想。
“你去看看，那家店外送应该挺快的来着。”女人说。
真恶心，这一家人。
“行行，宝宝别急，爸爸去看看到了没有。”
男人开门穿过不长的石头小径，走到外面左右张望，没看到放在地上的外卖。刚举起手机想打电话催催，余光看到一个黑影一闪，他以为是来送外卖的：
“怎么才……”
一股凉意袭上脖颈，干净利落“噗”地一刀，血溅在栅栏爬满的蔷薇上……
***
“……八月十四日至十六日Y省部分地区特大降水引发山洪灾害，部分房屋倒塌，伤亡人数暂不确定……”
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压低帽檐，在收银台买了包烟，墙上的小电视播放着地方台的新闻。
“听说没有，据说山上那个别墅区里发生命案了！”两个大学生样子的女生站在一边戳关东煮吃，微波炉里在热着饭团。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刚刚新闻里也讲了，看来是真的？”
“怪吓人的，一家三四口？一个没留！……”
“天呐这么惨！抓住杀人犯了没？”
“哪呀！大雨把那片儿都淹了，发现的时候尸体都泡烂了，什么证据都被冲掉了呗……”
他低着头离开。
“诶，刚刚那好像是个帅哥诶……”
他加快了脚步，勾起了挂在耳朵上的口罩。
…………
“魏哥，周末去喝一杯？”倪红下班，拆下脑后的发髻，一甩长发。波浪般的卷发柔顺地散开，若有似无地扫过他露出小臂。
“不了，这周我弟结婚，我回老家去一趟。”魏炎默默退开一步。
“你老家在山桐那边？那里听说最近开发不少景点诶，我刚好想去转转。”
这“暗示”已经明显得和站在人来车往的晚高峰大街上旋转360度单膝下跪嘴刁玫瑰用美声高歌“帅哥我要追你”没有什么区别了。倪红对自己的魅力向来是有自信的。
“没什么好玩的。骗骗游客。”
倪红：……/陷入自我怀疑。
这几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魏炎步步高升已经成了金总副手，头上除了金川大概只有崔董了。从小魏变成魏哥，再到魏总，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
但若有似无地总让她觉得有距离感。
明明他也参加聚会，参加各种乱七八糟的“酒会”、party ，但从不实质发生什么。干他们这行多多少少都要寻求点刺激的方式来发泄压力，喝得不省人事都是常事。但他好像永远都清醒。
好像随时可以从中抽身。
那怎么可能呢，倪红摇了摇头，拎着包转身走了。
玻璃门关上，铃铛轻响。许久，魏炎抬头，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几秒，垂眼，睫毛投下一片孤独的阴翳。
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办法也没有资格像正常的人一样生活了。
那个有月亮的夜晚，他也杀死了自己。
久等。期末周快到了，下次更新大概月底，抱歉抱歉！马上是这篇文的一周年（我写得好慢啊……）但是主线很快可以完结了应该（）之前预计是十万字，现在改了些，估计……超出一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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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暗夜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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