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吴春芳抓着手机,像捂着一块烫手的山芋,奔出门。
“妈,你上哪儿去?”林磷追到门口问,他似乎有预感,要发生些什么。
吴春芳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那里汹涌着剧烈的情绪。她强压着,挤出个微笑。
“你回家,听话,妈有事儿……那个给王姐的衣服,我漏了两粒扣子……可能……”
她有点说不下去。
看着自己的儿子,那是她的儿子,她的一切,也是禁锢她的枷锁。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话、什么样的表情来告别。
那点不算刺眼的阳光落下来,吴春芳的目光变得柔和而哀伤。
“妈,”林磷唤她,“你还回来吗。”他没头没脑地问。
他不傻,也发现了这些天母亲的异常。
吴春芳站在阳光里,背对着光让她的脸看不清神色。也看不清那两行眼泪。
林磷想到这么多年他零零碎碎听到的邻里街坊的传言、他们看到他可以躲闪的眼神,一瞬间好像验证了所有的猜测。
许久,她说。
“回来,”
“妈一定回来。”
妈会回来,带你一起走。
去看看妈妈小时候住的家,现在据说发展得很好了,钢筋水泥方盒子似的高楼大厦,宽阔的柏油马路和繁华的商业街;去看妈妈念过的中学,上课铃是不是还是那首枯燥的钢琴曲;或许还能像电视节目里那样找到失散多年的家人,一家人相拥而泣……
没说出口的话,全在那双被水雾浸润的眸子里。
“妈,我等你。”林磷站在门内,没有出来。
吴春芳背过身,掩盖霎那间落下的滚烫的眼泪,狠下心,向着相反的方向加快脚步。
她跑了起来,姿势别捏。
她许久没有奔跑了,二十年前逃跑而被打断了腿,旧伤一直隐隐作祟。
林磷的声音穿过落日的余晖追上她:
“妈,走吧!不要回头了!我会……我会照顾好自己!”
“妈……”他的视线在渐落的夕阳里模糊起来,女人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
“我不会怪你……”他小声说。
***
快捷酒店,2楼,207房。
狭小的房间,何舒涵在床边打电话。
“喂,啊对是我……嗯,我想把上次你们约的采访提前一点……对,我们明天坐车出发,大概下午可以到市区车站……”
“喂,齐子安,帮我介绍你们那边比较有名的律师……对,最好是有这方面案子胜诉经验的……”
“喂?……”
前面几个打给的还都是认识的朋友,后来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求爷爷告奶奶,几十个电话打下来,最后嗓子都哑了。
“别担心,我们住的这间宾馆是离车站最近的了。今天的晚班车赶不上,我们可以坐明天最早的那班去市里。”
“我联系了记者、律师还有很多之前想采访我的自媒体,明天下午会在N市火车站等我们。”
吴春芳裹在雪白的被子里不住发抖。她们都知道,如果被发现、被“那些人”找到,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发现我们吧?”吴春芳问。
“没有,肯定没有。”何舒涵轻轻抱住她。
她像变回了小时候,那个胆怯瑟缩地躲在角落里的女孩,不知道自己明天又面对着什么。
只是现在她被温暖地拥抱着。
窗外居然响了一声闷雷。
“小涵老师,”吴春芳轻轻说,像依靠老师的受伤脆弱的女学生,“我是不是不应该走?我是不是应该……毕竟这么多年了……”
“忍耐不是美德,生气才是。”何舒涵说,拍拍她的后背,
“‘把忍耐当成美德是这个伪善的世界维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
“睡吧,明天我们还要赶路。”
“你好久没有坐火车了吧?现在火车可快了,而且座椅也舒服,还会有漂亮的乘务员问你‘瓜子饮料方便面有需要的吗’……”
“嗯。”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陷入梦乡。
何舒涵按亮手机,刚过零点。手机有两个未接来电,恩宁打来的,她刚刚在通话,没有接到。现在已经深夜了,她便没有打过去,
夜里狂风大作,窗外的油杉断了许多枝条。
***
“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我们提前买好票了的,是真的有急事,要赶火车!”何舒涵攥着车票和玻璃售票窗里的大爷求着情。
“这个天!不要命啦!”大爷吐了口烟,眯着眼,“等明天吧。姑娘你不是本地的吧,我们这儿小地方,路又陡不好开,统共就那几班车。今天那啥黄色还是红色预警,司机都没来,等一天吧。”
“这雨还没下下来呢,真不能给师傅打个电话吗?”
“不行,这天,”大爷夹着烟,露出满口黄牙,“雨马上就要下下来喽。山里大雨,可不是闹着玩的。”
天突然很应景地打了个雷。
雷打冬,不是好兆头。但何舒涵只能在这时候默念三百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倒是有黑车,你要有急事可以等等看,”他补充,“就是价格得翻好几翻。”
“好,我等等看,谢谢。”
两个人在候车大厅门口等着,不发一言。风刮倒了门口的广告牌,又一声雷响,雨下来了。
两个人愈来愈绝望,但这个时候除了等车,没有别的选项了。回去,多半会被发现,而被发现……
雨声渐大,几乎显得喧嚣。卖票老头锁了窗,跑里头睡觉去了。
何舒涵强压着要打哆嗦的冲动,安慰道:“放心,现在还早,一会儿应该有要进城里的车。我们多给钱,肯定能载我们一程。”
说着,居然真驶来一辆车,黑色的大众,从远处的黑暗中慢慢显现,明亮的车灯,一下点亮了两个人的眼睛。
何舒涵奔到雨里,奋力招手:“停一下!停一下!”
人几乎瞬间湿透了。
“你好,请问能载我们一程吗?我们去城里赶车,今天班车取消了。”
车窗摇下来,一个看着二三十岁多男人,像刚剃过头,头发短短的贴着头皮,眉峰凌厉,但是双眼皮,薄嘴唇,侧脸线条柔和,不凶的长相。
气质……有一种说不清的似曾相识感。
她略略松了口气,人家起码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显得太热情让人起疑。
男人似乎认真思考了一番,
“一人一百,嫌贵就算了。”
“不嫌!不嫌!”何舒涵擦了一把迷了眼的雨水,摆出拿手的微笑。
雨里素素的一张脸,刘海被雨水打湿,粘在白净的额头上。人看着那么干净,那么……
他挪开视线:“上车吧。一身水,当心弄脏我车。”
“谢谢!谢谢!”她拉着吴春芳坐到车上,自己坐在副驾驶。
雨刮器卖力地冲刷着雨水,山路蜿蜒,通向未知的远方。
今天开文一周年。好仓促,但明天有考试/落泪
刚刚考完六级来更新的……
再次提醒正文结尾偏Be或者O E,不是为了仓促收尾,是很久之前的构思和埋的线。写出来如果有点仓促的感觉只能是因为我的脑子问题和文笔生涩……
—“把忍耐当成美德是这个伪善的世界维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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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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