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
“师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萧璃止住了泪水,却并未挣开他的怀抱,附在沈墨瑾耳边低语:“师父又何尝不是在桎梏璃儿?”
沈墨瑾踉跄一下,耳尖微红,立马稳住身形,却并不肯放开她。
“若本宫今日不传召你,执意不给你这个脸面,你当如何?”
萧璃轻轻推开他,捡起地上的帛书:“无虞?师父,粉饰太平,可不是璃儿所愿。”
“公主。”
沈墨瑾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一时茫然无措。
抬眼看她。
明明睫毛都颤个不停,还非要说这些话。
“公主自然是以陛下为重的,也不会让陛下为难。”
“臣沈墨瑾,自然会好好护佑公主,沈家,自然以公主为重。”
沈墨瑾后退了几步,又跪下,声音低哑:“就算公主今日不传召臣,公主明日也会想吃蜜饯果子,就算明日不想吃蜜饯,也总要学弓箭,臣也总要送新的典籍。臣总会有机会告诉公主。”
“公主,臣不是要桎梏公主,只是这样,对谁都好。”
“好?”
萧璃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索性放狠话。
“若不是看在嘉华的面子上,我……我恨不得把你赶出去!”
“公主。”
沈墨瑾骤然不悦起来,目光锐利。
“臣做了公主多年师父,自认……也是有些面子的。怎么,公主竟只认华儿。”
“华儿可不会要挟我。算了,就当顺皇兄的意,你坐吧。”
萧璃看着他这样,心里发毛,到底还是敛了不满,把帛书折好,同飞镖一起放入盒子。
沈墨瑾勉强走了好几步,才坐下,瞥了她一眼,似有不满。
萧璃也不惧,直接瞪了回去。
怎么?还要我扶?
也不看看自己配吗。
“玉蘅,进来。”
萧璃似是还憋着气,把盒子丢给玉蘅,没好气地说:“拿去放好,师父好不容易寻来的爱物,自然是要烧香拜佛日日供着的。”
玉蘅愣住,求助似的看向沈墨瑾。
沈墨瑾闻言轻笑:“公主是心疼臣挨了家法呢。玉蘅姑娘,收好即可,莫要在公主需要时找不到就好了。”
玉蘅如蒙大赦,匆匆退下。
“怎么?如今这公主府倒要看你的脸色行事了。”
萧璃看他脸上确实有伤痕,刚刚一番折腾,他也确实行动不畅。
“公主这话是抬举臣了。公主给臣退路,臣自然也要周全,公主的心意。”
“心意?”
萧璃冷哼一声,“莫要揣测本宫心意。”
“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回公主,家父用鞭子打臣时,一时打偏,就落在了脸上。”
沈墨瑾到底还是在意,用手捂住了那道伤痕。
“你这是干什么?有伤就去治,盖住也不会好。”
萧璃连忙开口,“或者本宫叫太医来,保证……”
“公主,臣只是觉得。”
沈墨瑾打断了她的话。
“只有公主看见臣身上有多痛,才能知道臣心里有多痛,也能知道,臣做这一切,只是为了陛下,为了沈家。”
只是为了陛下,为了沈家。
也只能是为了陛下,为了沈家。
“师父……不要再说了,本宫自然会保沈家安泰,就当是全了皇兄的心愿。”
萧璃见他如此,也不再强求。
“只是,若中书令惹下什么滔天大祸,墙倒众人推,璃儿,自然也会添一把火。”
“公主聪慧。”
沈墨瑾起身,深深一拜:“公主,臣心甚慰。”
“师父,坐吧。”
萧璃兀自叹息。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可,也得有命享。”
“公主……”
“师父可要一直平安无虞,不然,今日的一切,可都做不得数。”
……
黄昏。
公主府。
寄影轩。
“公子怎么还没回来?”
卫晋急得团团转。
“这……这怎么给公主解释啊……”
“去买草药……也不用这么久啊……”
顺心居。
“师父走的时候,腿脚还是不太便利,传我的话,派太医令去给师父看看。”
玉蘅百无聊赖地陪着萧璃,不假思索:“是郭太医啊。郭太医似乎总去沈府呢,好像沈夫人身子总是不好,请了多少名医都没用,只有郭太医去才好些。”
“竟是如此。”
萧璃并未想太多,“那日他给医案倒是痛快,既然能治好沈夫人,想来也是当得起一句杏林圣手的……”
母妃那日的话回响在耳畔。
萧璃心头骤然一紧,忙开口:“玉蘅,吩咐下去,让人请太医令去沈府,必须是太医令,去沈府为师父诊治。”
“是,公主。”
玉蘅依言告退。
“芸初,我有些事情吩咐你去做。”
萧璃揉了揉眉心,似是疲惫不堪。
“公主请吩咐。”
芸初看了看远去的玉蘅,关上了门。
“去查探一下,太医令一般都是什么时候去给沈夫人医治,还有,沈夫人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公主……沈夫人这病,其实大家都有所耳闻,说是娘胎里带的弱症,生沈公子之后,愈发抑制不住,这才请了太医令定期医治。”
芸初倒是听别人说起过。
“原是如此……罢了,那多留意着些太医令吧,总是要给师父好好诊治的,沈修烛也没胆子说什么。”
“公主……”
芸初犹豫了许久,还是开了口:“宁公子……卫晋来报,宁公子回来了,不过……喝得醉醺醺的,满身都是脂粉气……”
“哦?”
萧璃闻言,笑容明艳,语气庸常:“怕是醉倒在哪个温柔乡了呢。”
“公主……要去看看吗……”
看公主的样子,并没有多愤怒,但是……但是……
脸色还是颇有些难看。
“去寄影轩。”
“这长雍城啊,果然不是个好地方。”
“多么清冷出尘的人,染了红尘风月,也只是个欢场恩客。”
萧璃调笑着,步履缓缓,去了寄影轩。
她倒要看看。
是何等重要的事,才能让这出尘公子,醉卧欢场。
寄影轩。
男子醉卧在榻,脸红得滴血。
卫晋本来急匆匆地要给他灌醒酒汤,见萧璃到来,立马叩头如捣蒜:“公主……奴……奴没有看好公子……让他……让他……”
“你出去。”
萧璃掠过他,直接走向宁寒。
“要知道,脚长在自己腿上,自己非要去那地方,也并不与别人相干。”
“是……是……”
卫晋立马会意,匆匆离开,“奴……奴再去端些醒酒汤来。”
萧璃眯眼打量着宁寒。
“平日里眉眼倒是动人,这醉了酒……满脸酡红,倒是……”
萧璃伸手轻触他脸颊,声音玩味,“倒是愈发惹人……怜爱。”
素日严肃的芸初闻言,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芸初,笑什么啊。这没你事了,下去吧。”
“是,公主……”
“哦不……端杯茶来。”
萧璃收回手,嫌弃地甩了甩袖子,“脂粉香气也太过腻人。”
宁寒依旧睡着,嘴里嘟囔着什么,也并没有醒。
萧璃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须臾。
“公主,您的茶。”
芸初端来了满满一杯热茶,奉给萧璃。
紧跟着的小宫娥还端了一杯水。
“哎呀,好烫啊。”
萧璃接过茶,身形一晃,把茶水倾倒在宁寒身上。
“芸初果然体我心意,下去领赏吧。”
萧璃拿过那杯水,毫不犹豫地泼在宁寒脸上。
宁寒微微皱眉,只觉浑身湿哒哒黏糊糊,呼吸一滞。
悠悠转醒。
看见眼前的女子满目怒容,立马跌跌撞撞想要爬起来:“公主……公主……”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看来,有的时候芸初倒比醒酒汤管用多了。”
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宁寒睁眼看了她片刻,竟是又不管不顾地睡了过去。
“喂……宁寒,宁寒?谁允许你在本宫面前这般放肆?快给本宫起来!”
萧璃使劲拽他袖子,可实在嫌弃他身上的脂粉气和酒气,立马站起身,厌恶地捂住口鼻。
“你是不是欢场恩客我不管,左右你若是再敢惹这一身恼人的气味回来,就别进公主府的门!”
“也不知背后还认谁当了主子,我的话是听也不听,为了别人就可以这样不遗余力!快给本宫起来!”
他还是没有声音。
片刻。
“公主……”
宁寒声音嘶哑:“咳……公主……公主难道不想知道,竹山那日,刺杀公主的……是何人?”
“拣要紧的说。”
萧璃见他醒了,立马别过头不去看他。
“公主,想必公主也知道,那人必定与旧昭有关。师父虽未明讲,宁寒也觉得那人,似与师父有旧,于是宁寒私心想着,能替公主查清此事,也是……也算是报效公主知遇之恩……所以……才经常出府……”
半真半假地说了这许多,宁寒倒是有些口渴:“公主……臣身上湿哒哒的……臣想喝水……公主……”
萧璃闻言如此,倒也不好责备他,语气硬邦邦的:“给你。”
刚刚那杯茶倒是还剩了个底。
宁寒轻抿一口,惨然一笑:“公主还真是吝啬。不过,臣品出来了,这茶是碧螺春。”
“这时候献什么殷勤。快讲。”
萧璃脸色不自然了一瞬,环顾四周,这屋子里没有茶,倒是有些醒酒汤。
萧璃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端了过去,语气颇为嫌弃:“快喝,药苦些,也遮遮你身上这些腻人的气味。”
“公主不喜欢,臣也不喜欢。不过,臣喝了太多酒……实在是没有力气端碗……”
宁寒精神好了些,倒想逗逗她。
“不要得寸进尺……”
萧璃盯着他的脸,若有所思。
“刚刚睡梦中……似乎听见公主说……怜爱……唔……”
被灌了一大口,宁寒苦得直皱眉,险些呛到。
“公主……醒酒汤无用,公主有用。”
“有功夫贫嘴,该是不渴了,赶紧说。”
萧璃实在不想听他废话。
“臣查了许久,查到那面具人,似常常出入这绛霄馆……臣一时情急,就扮了恩客进去打探……”
“结果就这样成了真恩客?”
萧璃挑眉。
他身上这香气……若只待了一时半会儿,必然也不会如此馥郁。
“公主,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误会!我……我去那里……是去套话,你看,这是筠儿姑娘的玉佩!”
说罢,宁寒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是双鱼比目的式样,不过只有一半。
萧璃倒是愈发生气:“双鱼比目?竟是连玉佩都摸回来了?”
什么啊,出府一趟,连馆里姑娘的玉佩也顺回来了,还说不是真恩客。
“看来,是定了情?要不本宫为你赎她出来,再让你们成个亲?”
萧璃看着他那副醉酒样子,忽然想起今日师父踉踉跄跄的样子,瞬间火大。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办点事儿就只能办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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