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王殿。
流月调走守卫，换上甲胄利剑，回到正殿时，浮月已经封闭后殿，在鲛王之位上坐好了。
浮月满意地看着身侧器宇轩昂的流月，说：“不愧是我族最强的战士，有你在，本王甚为安心。”
流月气沉丹田，正声回道：“那是自然。”
“流月，你说，这是……”话未说完，浮月就听见人来的动静，不再讲了。
海声拉着沉阳，后边还跟着一个蓝衫男子。
海声带着沉阳跪下，道：“殿下，臣已查明，沉阳中了海迷香，才会为人类所控，臣已助她服下解药，片刻即解。虽非本意，但沉阳泄露我族机密，还带领人族进入我族领域，却是事实。臣身为其上司，未能及时发现并避免此事发生，亦是失职。臣二人犯下重罪，请殿下处罚。”
浮月道：“人族狡猾卑劣，你等不幸被害，吾身为鲛王，亦不忍心。”
“海声，流月。”
“臣在。”
“海声，你先将沉阳送入偏殿保护，流月，你去护送。待此事彻底解决，再行处置。”
“是。”
李琼始终低着头，默默在殿侧站着。
三人离开后，浮月才开始打量这个胆大妄为的奇怪男子。
浮月成为鲛王后，就与鲛王殿的日月灵珠建立了联系，她的力量和气息也弥漫在鲛城的草木之间。此后，只需一念，鲛城的一草一木一针一线，皆在她的眼中。那个男人进来后，浮月便一直注视着他。
这个自称“明月怀”的男人，孤身一人在鲛族的地盘，还能表现出一副闲适的样子，如同进了自己的家门，甚至还毫不识趣地点评着一砖一瓦，没人搭理也自得其乐。
“本王有些好奇，阁下这半颗珠子，怎么来的？”浮月抬起手指，李琼颈间的鲛珠受到感应，浮到半空中，射出彩光。
李琼眼疾手快，从后面翻出一个黑色壳子盖上，鲛珠当即失去联系，掉回去了。
浮月收回手指，有些好奇，问：“那是什么？”
李琼有问必答：“克制鲛人的玄枯果壳。”
“那么，”浮月隔空点了下李琼的胸口，问：“那把匕首的刀柄，是玄枯果树的树干做的吗？刀身，应该是晶沙铁或者绵海针石锻造的？”
“正是晶沙铁，鲛王殿下不怕在下突然持刀冲上去吗？”
浮月愣了一下，“扑哧”一声笑出来。她的笑声越来越放肆，十几秒后才慢慢停下来。
“本王若是随便就被一个带着匕首的柔弱人类伤到，还当什么鲛王呢？连鲛人也没脸当了。”
李琼宽衣解带，从中衣的暗袋中取出武器：“既然如此，那这把匕首便呈献给您吧。您放心，这把匕首是古董，早已失去锋芒，在下也听说，这匕首自出世从未沾过一滴血。”
浮月冷下脸来，说：“阁下伤害我族同胞在先，胁迫我族进入鲛城在后。不仅私自携带武器进入鲛城，还在大殿宽衣解带，不成体统，如今又要献上武器。敢问阁下是什么意思？”
李琼立刻道：“在下是来寻找爱妻的，一颗赤诚之心，还请殿下明鉴。”
“把本王的鲛珠还来。”
李琼摇头，说：“不可，这是阁下爱妻的遗留之物。”
“身负血海深仇的异族如何能成夫妻？”浮月手腕一转，甩出一柄水刀。
李琼还未反应过来，果壳就被击中碎成了渣滓。他仓皇抬头，但见浮月手指微曲，呈抓取状。随后颈间传来一阵拉扯感，他低下头，鲛珠已经摆脱了项链的束缚，朝浮月飞去，最后被浮月牢牢握在了手心。
“还我！浮月，还我，还我好不好？”
李琼正要向前走，却被返回的流月按住。
海声慢慢走到浮月的身边，好奇地看了一下浮月手心的鲛珠，问：“这么快？怎么处置？”
浮月道：“先下禁言咒，再押入地牢，到时候找个岸把他送回去。”
李琼挣扎无果，软声说：“浮月，浮月，不要这样，好不好？”
流月侧头看了一眼，说：“浮月，他好像要哭了。我是不是太用力，给他胳膊弄折了？”
海声冷冷看了一眼，说：“让他哭。正好，姑奶奶还没见过人类哭呢。”
浮月没看李琼，只专心盯着红色的鲛珠，随意道：“明月怀，之后要辛苦你了，海里毕竟和陆地不一样，要吃一段时间的海鱼和海……”
“浮月！”李琼抬起头，眼中全是愤怒和失望，死死地盯着浮月。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心虚了？！”
“因为玩弄了我！最后又抛弃了我！”
“还是后悔了？！”
李琼用力地嘶喊着，白玉一样的面皮憋得通红。
“后悔离开我！后悔回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后悔当这个没落的鲛族的王！”
大殿一片寂静。
浮月静静地看着他。
李琼后悔了，抖着嗓子，柔声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浮月，我只是不想不明不白就被带走，我想，至少可以跟你讲几句话的……”
浮月说：“我怎么会知道？”
“你要找你的妻子？你个陆地上的人类，找妻子找到海里来了？”
“还有，你怎么知道本王的名讳？”浮月以拳击掌，“恍然大悟”，说：“啊，差点忘记了，你挟持控制了一个无辜的鲛人。”
李琼嗬嗬一笑，朗声说：“我听说，应血鲛珠需要动心，才会诞生。吃下一半，才会忘记一切。你当年这么着急地吞下去，是喜欢上我，害怕了？”
海声没忍住，看向了浮月。流月尽职尽责地按着李琼，目不斜视，耳朵却悄悄动了一下。
浮月忽然换了只拿鲛珠的手，说：“你还挺自恋。流月，押下去。”
“且慢！”李琼挣了一下，说：“本王乃是逍遥王李琼，当今圣上的弟弟。本王若是无故失踪，必然会引起当朝皇帝的注意，届时追查下来……”
海声、流月震惊了，纷纷用“你怎么找了个这么大的麻烦”的眼神射向浮月。
浮月回以“我怎么知道”的眼神。
海声道：“你不是叫明月怀么？怎么突然又叫李琼了？莫不是说谎？”
李琼忙说：“明月怀是假名，李琼李长皎正是在下的本名。浮月，你虽然不记得，但这些事你应该还有一些印象吧。”
“嘶——”浮月以手扶额掩面，将鲛珠交到海声手上。
海声猝不及防，被鲛珠烫到，口不择言：“要爆炸啦？”
话音刚落，鲛珠放出刺目的光芒，直直撞向浮月心口。
“小心！”流月放开李琼，朝浮月跑去。
“浮月！”
浮月躲避不及，鲛珠入体，钻入心脏。她痛呼一声，倒在了海声怀里。
流月震怒，不顾李琼的挣扎拎起他，掰过他的头，冷冷发问：“你做了什么手脚？”
李琼心神大乱，胡乱说道：“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害她？她是我的妻子……我爱她啊，怎么会伤害她……我只想过把她囚禁在府上，日日只能见我一个人，再也不能离开而已……我怎么会伤害她，我爱她啊……”
流月捕捉到了关键词，提高了声音，质问：“你还想囚禁浮月？！你还说你不想害她！”
海声紧急咳嗽了几下，大声道：“流月，流月，浮月好了。”
“啊？”流月坚硬如铁的拳头在李琼的脸上停下了。
李琼还在喊：“你打我啊！只要浮月没事我去死都行！你打啊！我只是想和浮月永远在一起，有什么错！”
浮月捂着脑袋的灰布，有气无力地躺在海声怀里，说：“我这是被什么玩意儿给缠上了啊我。”
“歪了歪了，上面有药汁呢，小心进眼睛。”海声贴心地摆正了布巾。
流月感受到浮月身上久违的充盈灵力，松了手。
李琼趁机连忙朝浮月跑去。
浮月赶忙说：“抓住他！”
于是李琼在距离浮月几步之遥的地方被抓住了。
“你吸收鲛珠了？恢复到几成了？”
浮月闭上眼睛，道：“九成。让我缓缓先，有点乱，脑子。”
一炷香的工夫，浮月睁开了眼。
“给长、李琼下一个禁咒，若是以任何方式提及鲛人相关的任何事，七日内无鲛人解咒，则失去五感，成为废人。禁咒成功后，把他送回岸上。他是王爷，随便少个胳膊腿，这片海域就可能被掀个底朝天，届时猎鲛人闻讯而来就遭了。”
李琼刚刚亮起的眼神骤然暗了下去，说：“我与你已有七年未见，如今你也想起我来，直却立刻赶我离开，竟是比没有记忆还要无情无义。”
浮月眼神游移，说：“未满七年吧？”
“你还要与我争那二十七天吗？”
“你伤害了我的族人，我身为鲛王，还放你离开，难道还不够吗？你又凭什么说我无义？”
“我曾经救了你，悉心照顾你，最后你都要离开了，却还不顾我的意愿，强行让我吞下鲛珠，想让我忘记一切！”
“你救了我，我为了报恩不是答应嫁给你了？你没听过以身相许吗？”
“哪有报恩用以身相许的？而且你答应嫁给我，难道不是有利可图吗？再说我们成亲不过二十七天，实际相处不过六天，你就跑了！丢下我跑了！”
浮月坐了起来，说：“那些以身相许的书不是你带给我的吗？难道这也要怪我吗？而且如果不是被封印了大部分力量，我也不会想到用开欲的办法强行突破封印。”
“我这不是没得说了吗？”李琼气势慢慢减弱。突然他反应过来，急忙问道：“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被封印力量了？谁干的？”
流月开口：“是我们做的。因为当时我们理念不合，当然现在也是。”
浮月点点头，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李琼全力挣扎了一下，没挣动，狠狠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为了鲛王之位，就可以伤害自己的朋友？你们怎么可以如此狠心？”
“闭嘴吧。”海声扫视了一眼，道：“你看着也不大……”
浮月轻声补充：“今年大概二十七了。”
海声清了下嗓子，继续说：“二十多岁的人类小朋友，乖乖玩泥巴去吧。逍遥王？本殿看你是逍遥惯了，根本不知道权力场的残酷。我劝你老老实实的，别忘记这里是谁的地盘。”
流月道：“这里可是鲛人的地盘，我劝你把这些事都乖乖忘了。”
我怎么愿意忘记。李琼想。哪怕只能抱着记忆独活，也不想失去，不想忘记。
所以我才那么拼命地抠嗓子。抠了好久，才把那半颗鲛珠吐出来。
你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咩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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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珠玉之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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