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出世与其他族人并无不同。
像每一个幼年的鲛人一样，她们突破坚硬的卵壳，伸出小小的手，扒在壳上，好奇地看着围上来的一张张温柔的笑脸。
成年鲛人们也像以前一样伸出手指，逗弄着小小的鲛人。然后，“咔擦——”
“啊！！！”
“啊！！！”
“啊！！！”
据说，那天的痛呼不仅吓到了其他产房的幼崽，引起哭嚎一篇片，甚至还越过一座喷泉花园，惊到另一边修养的孕妇和产妇们。
因为格外强大的力量，海声、浮月、流月在出世不久，就被自发送到鲛王殿培养。
明明鲛人族已经没救了，为什么不坦然接受，还要诞生她们三个如此强大的异类呢？
这是上天给予的最后一次机会吗？
浮月这样问海声。
流月正坐在石头上保养自制的弩箭，她是毫无疑问的最强的战士，可以简单地把她和海声按在地上摩擦，总是有着不匹配的但又理所当然的单纯，海声称呼其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这种问题她也问过流月，在某次凶残的友好切磋之后。
流月那时正大马金刀坐在自己旁边，听到此问，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色，说：“我们这么强大，当然是为了保护我们的族人，如果可以，还要把猎鲛人杀个片甲不留！”
为了顺利开展“开欲”的活动，曾经那段屈辱而血腥的历史被模糊了，她们作为鲛王的候选，才能知晓那段黑暗残酷的往事。
浮月很失望，踢了她一脚。流月以为还要打，把她按在地上又摩擦了一顿。
那一天她被摩擦了三顿，因为后来她说流月是个没有脑子的家伙，流月不服，两人就吵架，吵完又被单方面摩擦了一场。
伤好之后，她又来问海声。
海声握着半罐膏油，说：“那是自然。不过上天如何，与我何关？上天要我们鲛族灭绝，我们就要遂意灭绝吗？我不甘心，难道你就甘心吗？”
浮月疯狂点头，说：“我其实有在想，我们的先辈肯定会预料到这种事，应该留有后手。如果能找到就好了。”
海声有些惊讶，问：“找到，从哪儿找呢？”
浮月兴致高昂，说：“应该还在鲛宫。我看过记载，当年四大鲛王带领绝大部分鲛人仓促逃离，很多珍宝都没带走，更何况这种机密？而鲛皇带着敢死队留下掩护时，并没有毁灭鲛宫，而是将其封印了起来。我看过那个封印阵，封印需要万名鲛人，但是解开只需要百名！鲛皇肯定已经预料到这种发展！我们可以去找，就算没有，也能找到线索，三百年总归够了吧？”
海声抹了一把药膏涂到浮月手背，说：“你如今二十，还是个萝卜头，等你能独当一面，登上高位，大概也要一百年，实际你只有两百年不到，因为不能刚找到你就没气了。而且，咱们同族只有一千多了，鲛王殿下是不会允许你带着百余名精锐送死的。所以，睡觉去吧。”
浮月撇嘴，问：“那你有什么想法？”
海声答：“到岸上去。我打算研制可以让鲛人与人类孕育后代的药。天要咱们灭绝，咱们偏要在这世上留下除也除不尽的血迹。想要灭干净，把混着鲛血的人类也灭掉啊。哼哼。”
“海声，反鲛人还是你在行啊。”
浮月刚说完，就看到自己肿得老高的手背，将其摆到海声面前，说：“解药拿来。”
海声捧起浮月的手，一边认真严谨地观察浮月的症状并记录，一边询问流月的情况：“流月怎么样？”
流月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摊开微微肿起的手掌，问：“海声，这次是什么毒啊？好厉害，你们看，这才多久，就肿起来了。”
流月看到浮月高高肿起的手掌，倒吸一口凉气，说：“浮月，你不行啊。”
浮月愤愤不平，抬腿一扫，流月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一点都不疼，无意间瞥到自己放在石头上的弩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星点珍珠粉末，惊呼道：“那是你的幻术吗？好厉害。”
浮月嚼着海声塞的解毒丸，颇为得意地点头。
流月双眼闪闪发光，说：“你们都好厉害啊！”
“嗯，为了打败你。”
那之后过了二十余年，三人的地位直逼鲛王。海声和浮月的医毒和幻术使得出神入化，依旧无法在单挑中打败流月，一次都没有。
鲛王出手了。
流月带着一队精锐出城收集物资了。
海声和浮月目送一行鲛人离城，回来后突然因为一份公文吵了起来。
海声质问道：“你该放弃你那不切实际的想法了。我们只有一千多名族人了，你却要带着一百多名精锐去送死？什么叫至少能作为鲛人而死？你把族人宝贵的生命当作了什么？！不能生存下来还提什么将来，还提意义？！”
浮月不甘示弱，回道：“生存？你去告诉我们的族人，告诉他们，为了生存，就要离开我们的家园，抛弃我们的族群之名，从此一生，都要小心翼翼地装成人类，胆战心惊地和那个丑恶的、杀害了无数我们同胞的人类生活在一起！生存？作为人类生存下去吗？！意义？那时候还有什么意义？！我们已经死了！我们杀死了自己！你去告诉他们，完完全全告诉他们，如果这样依旧选择和人类一起生活，那也随意。”
“告诉他们啊！”
良久，海声开口，说：“那有如何，哪怕活成烂泥，我也不在乎，活着才有希望。”
浮月：“连族名都抛弃，还算鲛人吗？”
海声用镇纸拍了下桌子，道：“要用我族百余名精锐的性命，去赌一个渺茫的几乎不存在的希望？可笑之极！”
浮月用手拍了下桌子，说：“难要抛弃姓名家园和尊严，去赌一个绝对不会被人类发现的未来？愚蠢至极！”
“不要学我说话。”
“略略略略略略。”
然后海声跨过桌子，大声道：“来啊！”
浮月跳到海声面前，说：“你怕了？”
两人深吸一口气，正要出门去打，手下带着急报来了。
流月带着精锐离城后不久，有一名鲛人突然释放了□□，其他鲛人猝不及防，差点被炸上天。那名叛徒趁乱重伤了流月，随后就被流月大卸八块。回城时，除了物资，每个人手上还拿着一部分鲛人尸块。有鲛人认出叛徒是鲛王亲信的亲人，听说鲛王震怒，拿了亲信正在拷问。
二人赶到时，只见流月坐在病床上，左手还握着断掉的右臂，笑嘻嘻地对她们招手，说：“好险，我胳膊不是被那个杂种砍断了吗？然后突然过来一只大鱼，嘎嘣一下就给吞了。我追杀了好几里，才把胳膊挖回来……埋汰了点哈。”说完，她有点不好意思，把那条断臂往背后藏了一下。
海声和浮月都要被吓死了，接好手臂第一件事就是围殴流月。围殴完，海声和浮月遍体鳞伤，倒在流月这个伤患的床上，哈哈大笑。
海声一边笑一边说：“我们笑什么呢？”
浮月捏了下流月的左臂，说：“笑这家伙运气好呗。”
……
流月问：“为什么会这样呢？”
“本来我是还有一丝侥幸的。”
“我族已经如此艰难了，他竟然还残害忠臣良将。”
……
流月道：“你们理我一下。”
海声说：“那就做掉呗。”
浮月道：“我们都计划好了，话说回来，流月你可真是个天真可爱的软柿子啊，这么能忍。”
流月举起右手，说：“那我申请加入。”
等等。
“不对！”
海声轻轻把流月的右臂放下来，说：“不对就赶紧放下来，才接好的。”
“为了引导你那胳膊的灵力，我可是倒了小半个葫芦的珍珠粉，你若是不好好珍惜，老娘现在就给你卸下来。”
流月连声道：“不对不对不对，我有点懵啊。你们要做掉谁？”
浮月戳了下流月的腰，说：“问你个问题。你觉得，是作为人类而活好呢，还是作为鲛人而死好呢？”
流月：“为什么非要选择作为人类而活还是作为鲛人而死？这里暴露了，我们就换个地方。至少能拖延几百年的时间，我们还有几百年的时间去寻找新的方法……鲛人一族数百年前已经分裂过一次了，我们如今只有一千多族人，未来还会更少，经不起再一次分裂了。”
新的方法在哪里呢？这片地方已经数十年没有诞生过新的鲛人了。人类也慢慢意识到他们的存在，过不了多久就会重新狩猎他们，迁徙更是困难重重。他们这一支只有几千鲛人了。
海声说：“迟早的事，我们现在不定下来，过个几百年还要再提。你是赌有个比我更厉害的主持大局呢，还是赌我们那会儿还在呢？”
流月道：“如果找不到新方法，我们就坦然赴死吧。”
浮月说：“我不甘心，海声也不甘心。”
沉默。
流月问：“话说回来，真要做啊，什么时候动手？”
海声答：“先养好伤吧。浮月，走吧，好多公文还没批呢。”
浮月拍了下流月的额头，说：“我们走了，你好好养伤。想不开就不要想了，跟在我们后面就好。”
“知——道——啦——”
咩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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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鲛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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