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不过一声,谢闻璟话落便接着道:“张虚,动手。”
张虚得令抽刀。
夏晁面色一白,“谢大人,你这……”
“哦,谢某没耐心。”谢闻璟似笑非笑。
夏晁眼里恨意明显,却还是低下了头,不甘道:“谢大人等等!我知道谢大人想要什么,我给大人便是。”
谢闻璟不语,张虚将刀架在了夏晁脖子上,冰凉的利刃抵在青紫色的血管之上,夏晁满脸惊恐,他小心地抬起眼,声音发颤:“谢大人……你这是……”
寒风凛冽,卷起营帐帷幕,谢闻璟一身布衣素朴简单,墨发半束,发丝微扬卷至前襟,衬得他唇角那抹笑更让人心悸。谢闻璟好整以暇,垂下眼皮对上夏晁的视线。
“既然如此,夏大人不妨说说,除了谢某想要的,夏大人还给得起什么?”
语气薄凉,泼水成冰。
夏晁看到谢闻璟眼中星点的笑意,丝丝麻麻的骇意瞬间从四肢传来,他此时万分后悔,他不该妄想和这样一个疯子谈条件的。
谢闻璟抬手,张虚便押了夏晁出去。
他掉转马头,翻身下马,他抬眸仰望了眼马背上的周月安。
谢闻璟还是那一副模样,墨发星眸,唇角的笑意未收。
周月安侧开眼,启唇道:“大人觉得此人是头目?”
谢闻璟笑,“姑娘觉得呢?”
周月安敛眉摇头,“我不敢妄言。”
谢闻璟伸手,带她下马,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下次见你,希望你已会骑射了。”
周月安一噎。
他带着她往前走,黄沙漫漫,一步步往上,拾阶踏上城墙。
“周姑娘,你觉得此遭走来,累吗?”谢闻璟目视前方,窄袖利落,衬得他腰身精瘦,后背宽阔。
周月安顿住脚步,随他的视线举目望去,远处天边昏暗,墨云涌动,日头被挡在厚云之下,只见半点稀薄亮光。
而城内是漫漫沙石,不见百姓不见商贩,他们所处的地方是城门,可此处却看不见一城之貌。
难道只是因暴雪灾害祸及此地才造成如此荒凉的景象吗?
“夏晁是将,但并非官府县衙之人。他们本不该驻扎此地。”谢闻璟缓缓开腔,“此处距京,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他领一方兵权,却围守一城,若无人授意,他怎会有这般胆色。”
“大人是想他能供出幕后之人?”
谢闻璟低笑一声,他发尾垂落后肩,周月安凝着那一处,心中微痒,指尖轻动。
“你累吗?”谢闻璟转身静静对上周月安的目光,不答反问,继续问方才那个问题。
周月安神情滞了一瞬,她身上莹白色的大氅被风卷得猎猎作响。
她的小脸素净白皙,裹在绒毛之下,更显娇嫩纯粹,不染纤尘。
两人无声对视,谢闻璟眸子漆黑,周月安这一瞬间突然看懂了他眼里沉寂遮挡下情绪的翻涌,如远处墨云正积蓄着一场风暴。
周月安不避不闪,她浅浅弯唇,红唇弯出一个浅淡的弧度,她抬步往前,吐字清晰,“不累,若还有一遭,民女也甘愿再走一次。”
“不问前路?”谢闻璟嗓音低低,语调端得散漫。
“不问前路。”
“值得?”
周月安唇角笑意不减,眉眼恍若有光亮落下,不似往日平淡内敛。
“不求值得否,只为心安。”
谢闻璟莞尔,唇角漾开弧度,微微扬眉,“在下还未见过姑娘如此模样。”
周月安微微侧头,嗓音清越如冷泉,“大人如今见过了。”
她眉眼亮起,动作显得俏皮,打碎了方才僵灼的气氛。
谢闻璟被她逗得不由放下心来。
二人都明白,夏晁能交出的无非是兵权,重要的也是兵权,只是再多说出些什么,无论多少,于京城而言,都会是一场只大不小的波动,可京城里不论是皇帝还是如脱缰野马的官场显然都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
他们这盘棋,下得太大了。对方早有察觉,如若二人平安归京,接下来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正面对上谢闻璟,那些人或许会有所忌惮,可她一介乐女,身在奴籍,那些人可不会有所顾忌,若真是这般,那她不论如何走都难得善终。
谢闻璟散漫渐收,眉目逐渐认真。
他方才所问,是想知道她到底如何想。
若她不再往前,他也能保她一生顺遂,护她无虞安康。
可他无端觉得,她的路应当要由她自己选、自己走,无人能干涉,无人能插手。
周月安,你已入局,被推至人前,回京后将受到多方瞩目,你是否撑得住呢?
周月安拢了拢披风,越过谢闻璟,她神情淡淡,望向远处云卷翻涌,内心沉静异常。
接下来如何走,周月安远眺,心下有了个渐渐清晰的想法。
五日后,夏晁被押解归京。
周月安回到了教坊,准备即将到来的上元演奏,日子平淡也越发忙碌。
皇宫——
落雪飘至飞檐,暗红色墙柱撑住屋脊,粗柱上回旋龙纹盘绕,皇帝一身明黄色龙袍位于二楼宫殿,他目光落在眼前栏杆之上的落雪,谢闻璟立于一旁,墨发高束,身着深色官服,腰间暗色金丝腰带与官服相衬,缀着白玉腰佩,姿态慵懒闲散。
“兵权收了,他们该急了。”皇帝幽幽开口。
近日寒门提议的整顿吏治被朝中许多人驳了回去,理由是当务之急是流民动乱,若随意整治岂非草木皆兵,是谓寒忠臣之心。
“陛下不是早料到了吗?”谢闻璟语气淡淡。
皇帝回头,语气喜怒难辨,“你是在怪朕让你身陷险境?”
“臣不敢。”谢闻璟微垂眸。
“那你是在怪朕废了你一颗棋?”
谢闻璟不语,身子往前半步,凝着那栏杆处的落雪,轻描淡写道:“棋子磕碰难免,有何可怪。”
“臣只是在想,这颗棋甚有意思,废之可惜,臣当再用心呵护些许。”
皇帝勾唇冷笑了一声,“难得见你如此,不过一介琵琶女,朕也见过了,却有几分聪明,只是她有何独特,值得你这般期待?”
谢闻璟唇角弧度浅浅,“陛下需耐心些,容她成长。她或许会给陛下意外之喜。”
“那朕便先期待着。”
谢闻璟抬指压下,雪水融化在指尖,他稍稍移开指尖,雪水又垂落滴回在栏上,砸出圆润痕迹。
教坊内,茹姑无声打量着眼前之人,奏完一曲,周月安抱着怀中琵琶安静端坐,眉目平静。
良久,茹姑终是忍不住开口,“藏了多久?”
“不久。“
周月安抿唇,不过藏了三年,也就弹指一瞬,过了便过了,这些日子细细数来也如白驹过隙。难的不是日子,而是日子打磨了她的心性。
茹姑见她依旧是往常模样,也未因有此般技艺生了傲气,她不由叹了口气,“都藏了三年了,为何又不藏了。我知你苦衷,也不怪你瞒我甚久,只是一朝露于人前,还是在陛下面前,你让姑姑如何交代?你往后又如何交代?”
闻言,周月安起身,恭敬行礼,语气真挚地道歉:“月安鲁莽,此行径确实不妥,可事出有因,还望姑姑见谅。”
茹姑见此不由一噎,“你这些日子去了雍州?”
周月安点头。
“真是去学曲儿的?”
周月安微顿,仍旧点头。非她有意相瞒,教坊无辜,知道越多也越危险。
“罢了,回来就好,眼下上元在即,你曲艺虽精,却仍要与坊内众姐妹磨合,万不可懈怠,明白否?”
“月安明白。”周月安颔首。
二人一时无言,周月安正要告退,茹姑忽地唤住她:“月安,往后无论何时,你都要记得,定要先护住自己,再去顾及旁人。”
周月安动作微顿,半晌,她轻声应道:“月安明白,多谢姑姑。”
“下去吧。”茹姑坐回凳上,眉间忧扰之色不减。
希望这傻姑娘能真的明白,她能护住的,只是这教坊一方屋瓦,若出了坊,就单这一身份,姑娘家能靠的又有谁呢?
日子过得飞快,上元这日,宫中各处悬上花灯,宫外集市也是一幅流光溢彩的景象,彩绘的纸灯旋转,落于护城河又或是高挂酒楼高阁。孩童捧着灯笼嬉闹追逐。
登上城楼遥望街市,看此刻花灯如辰星璀璨。谢闻璟一身玄色宽袖衣袍,同色刻丝鹤氅盖住他挺拔的身躯,周身微冷,与这城下热闹气质截然相反。他眉眼深邃,姿态闲雅,目光越过这些花灯,落于河中热闹的高台之上。
高台舞女腰肢曼妙,舞姿柔美,一舞毕,河两岸的百姓欢呼,好生热闹。
舞曲过后,便是曲乐演奏。谢闻璟静静凝着那一抹清瘦身影,她妆面精致,勾勒过后的眉眼更显绮丽,眉间细钿好似能勾人心魂。面纱遮盖下的面容看不真切,但谢闻璟知道,那底下遮住的是一张极美的脸。
白釉色衣袖翻飞,露出素白纤细的腕骨,周月安抱好琵琶,指尖微动,轻轻勾出两音,似娓娓道来的情意。
另一旁茶楼,裴则斯身着月白圆领衣袍,玉冠束发,身姿清瘦端方,周身气质温和清贵。他似是先听到这一声琵琶,视线移至楼下,送茶至唇边的动作微顿。
他不禁低眸认真注视着那坐于中央之人的眉眼,即便此刻专注于怀中琵琶,眼神仍是清淡疏离,可绯红的妆面点缀在她素净的脸上,不显突兀反而更衬得她顾盼生辉。
友人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不由赞道:“此曲此人皆甚美,难怪连裴兄都注意到了。”
裴则斯闻言神色如常,温声道:“这是教坊司?”
“是啊,今年教坊司的演奏倒比往年有意思多了。”
裴则斯弯唇浅笑,“如何说?”
那人坐直身子,盯着高台神采奕奕道:“今年这曲儿就很不一般!尤其是这琵琶。”
“我朝善弹琵琶者多在民间,教坊内倒少,可今年一改常态,偏是这琵琶做了主位。这琵琶还弹得出众!”
裴则斯但笑不语,静静听着这支曲毕,温润的黑眸落在那道身影上,眼里不掩赞叹。
不等他起身,台下忽地骚动不安。
混乱骤起,各色人等聚拢成一堆,打斗四起,有人从桥上滚落,水花高溅,身旁惊叫起伏。
周月安迅速站起身,抱着琵琶的手微紧,她快速扫了眼四周,扶起方才跌坐的姐妹,轻声安抚:“莫慌。”
期末周我要疯了啊啊啊啊,快放假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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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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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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