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队第一次正式拍摄讨论会，气氛却比资料库的冷气还要凝重。
金志雄将一份详尽得近乎繁琐的拍摄计划分发给每个人。
计划分A、B两条主线：A线跟拍国延秀在公司的职场生活，B线记录崔雄作为插画家的创作日常，中间穿插精心设计的双人采访和数场需要“自然发生”的偶遇抓拍。
然而，当大家开始讨论具体执行细节时，冰冷的现实问题如同冰雹般砸落。
“延秀xi的公司明确表示，”郑彩兰苦恼地翻着厚厚的沟通备忘录，“拍摄只能在非核心工作时间进行，并且需要提前至少三天报备具体行程和拍摄内容。这…很多突发的、真实的状态我们根本拍不到啊，难道只能拍她开会和加班叫外卖？”
“崔雄xi那边更麻烦，”李企划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仿佛已经预见了无数场艰难的拉锯战。
“他的经纪人具恩浩xi态度很强硬。说崔雄xi作画时需要绝对安静和专注，极度讨厌被打扰，尤其憎恶镜头对着他画画的过程！而且他作息日夜颠倒，配合度…”她无奈地耸耸肩，“…可想而知。我们想拍他真实的创作状态，难如登天。”
“还有最最关键的双人部分！”
郑彩兰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焦虑，“怎么让他们‘自然地’同框？总不能每次都靠我们像狗仔队一样蹲点或者强行安排‘偶遇’吧？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傻子都看得出来，太假了观众也不买账啊。”
会议室陷入沉默。
说服拍摄对象参与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如何在两位关系微妙且警惕性极高的主角身上，挖到金志雄所要求的“真实”，才是真正的、近乎不可能完成的挑战。
金志雄靠在高背椅上，手指用力按着眉心。
林夏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翻看着自己笔记本电脑上那份详尽的素材索引和她整理出的笔记。她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清晰地响起：
“导演nim，各位前辈，我在整理十年前的毛片素材时，发现了一些或许被忽略的东西。不知道能不能提供一点启发？”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她这个新人身上。
郑彩兰带着好奇，李企划带着审视。
而金志雄，他抬起眼，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穿过略显昏暗的光线，牢牢锁定了她。
林夏没有回避任何目光，她平静地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会议室的投影仪。
她熟练地调出了几段看似普通、当年正片里也出现过的素材：
【一段是十年前崔雄在课堂上睡得天昏地暗，口水都快流到课本上，国延秀一脸嫌弃地用笔尖使劲戳他胳膊。】
【另一段是两人在食堂因为抢最后一块炸猪排，差点当众打起来，互相怒目而视。】
【还有一段是纪录片采访，两人被问及对彼此十年后的想象，异口同声、斩钉截铁地说：“十年后绝对不要再见到这家伙（她）！”】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紧绷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丝。
“这些充满冲突和‘讨厌’的瞬间，是当年那部纪录片火爆的基础，观众爱看这种戏剧性的反差。”
林夏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带着一种沉静的穿透力。
“但是，十年后的今天，如果我们还是只盯着他们表面可能展现的‘不合’，或者强行去制造类似的冲突点，恐怕会落入俗套，显得刻意。”
她按下切换键，投影画面一变。
这次出现的，是她精心挑选的、当年被剪辑师舍弃的“边角料”：
【一段晃动的镜头里，崔雄虽然趴在桌上睡觉，但手指无意识地在摊开的草稿纸上画着奇怪的涂鸦——仔细看，是建筑结构的轮廓线。】
【一段主镜头拍崔雄被老师罚站走廊，画面角落的教室里，国延秀透过窗户看着，嘴角极力向下压，却还是泄露出一丝压不住的笑意。】
【崔雄站在舞台侧幕的阴影里，看着作为学生代表在台上领奖、光芒四射的国延秀，他脸上惯常的懒散和漠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
“这些，”林夏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才是当年毛片里被剪掉或被忽视的‘碎片’。它们拼凑出的，是激烈冲突表象之下潜藏的、微妙的吸引力，是连当事人自己当时都未必清晰意识到的、真实而懵懂的情感萌芽。”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若有所思的李企划和郑彩兰，最后落在金志雄深邃难辨的脸上。
“十年后的他们，即使分手，即使有隔阂，那些曾经存在过的、深刻的情感连接和彼此熟悉的习惯，不可能完全消失。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一个习惯性的表情，甚至是一句脱口而出的话。”
她看向金志雄，眼神坦然而专注。
“所以，我建议，我们这次的拍摄思路，是否可以减少预设的剧本感，减少对激烈冲突的刻意追求。就像我们这部剧中贯穿始终的纪录片形式本身，”
林夏的声音带着一种说服的力量。
“把重点放在观察和捕捉那些日常的、细微的、不经意的瞬间上。我们需要做的，是像真正的观察者一样，捕捉那些瞬间的自然流露。这或许…”她加重了语气，“比费尽心机强行安排他们互动，更能触及核心，也更容易被他们本人所接受。”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只有投影仪风扇发出的微弱嗡鸣。
几秒钟后，李企划猛地一拍大腿，眼神发亮：“我觉得可行，用真实的细节去编织故事，而不是用预设的故事框架去生搬硬套细节！”
郑彩兰也兴奋起来：“对啊对啊，这样我们的拍摄压力也小很多。不用天天提心吊胆怕他们一言不合打起来或者直接甩脸走人了，导演，我觉得可行欸！”
金志雄依旧沉默着。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臂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目光锐利地定格在投影幕布上。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窗外的光线在金志雄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移动。
许久，他才缓缓向后靠回椅背，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种近乎剖析的审视，落在了林夏的脸上。
“观察者…”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声音低沉。
“捕捉不经意的瞬间…说得不错。”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消化这个思路，“林助理，你整理好的那份素材索引，还有你刚才提到的这些关键点和观察角度，”他指了指屏幕，“会后发我一份详细版。”
“好的，导演nim。”林夏立刻应道。
“这个思路，”金志雄转向郑彩兰和李企划，语速快了起来，思路清晰地下达指令。
“可以作为我们这次拍摄的核心基调之一。彩兰，基于这个方向，重新调整A/B线的跟拍方案。李姐，麻烦你再细化一下采访提纲，所有问题设计得更开放，更具引导性，避免任何可能刺激到他们的直接质问。重点引导他们谈论十年间的变化、对过去的看法、以及…不经意的习惯。”
“明白！”“好的导演！”郑彩兰和李企划立刻应声，语气中带着干劲。
金志雄站起身，开始更具体地布置后续踩点、设备准备等任务。
林夏安静地收拾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笔记，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第一步，算是稳稳地迈出去了。
散会后，众人鱼贯而出。
林夏整理好东西，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金志雄独自站在那里，背对着她，高大的身影在窗外涌入的夕阳光线中显得有些孤寂。他手里习惯性地拿着那个黑色的微型摄影机，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开关，目光投向窗外被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城市天际线。
林夏抱着资料从他身后走过，脚步放得很轻。
就在即将与他错身而过时，她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看他，目光也投向那片被玻璃窗框住的、相同的天空，声音很轻，如同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穿透了走廊的寂静，传入金志雄的耳中：
“导演nim，有时候我在想…拍纪录片的人，用镜头记录别人的故事、别人的悲欢离合。镜头那么诚实，那么锐利，总能捕捉到连当事人自己都没看清的真相。”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声音依旧温和，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弦，“拍别人的故事时，会不会有时忘了，自己也需要被看见呢。”
金志雄摩挲摄影机开关的拇指，倏然停住了。他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窗外的城市车流如织，喧嚣声隐隐传来，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他身周的世界之外。
时间在那一刻被拉得很长。
几秒钟后，或许更久，他才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琥珀色的眸子穿透走廊里渐渐弥漫的昏暗光线，落在了林夏的脸上。
他没有说话。没有点头，没有皱眉。只是那长久停留在林夏脸上的、沉甸甸的目光，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分量，也更让人心悸。
林夏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闪躲，也没有退缩。
她只是平静地、近乎礼貌地微微颔首，然后抱着那叠厚重的资料，步履平稳地转身，沿着长长的走廊离开了。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轻轻回响，渐行渐远。
留下金志雄独自一人，依旧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斜斜地投射在光洁冰冷的地板上，沉默地延伸向走廊的深处。
空气中，只剩下旧式中央空调持续运转发出的单调嗡鸣，以及他手中那台微型摄影机金属外壳上，指尖感受到的那一点冰凉而坚硬的真实触感。
当时看剧的时候就很心疼男二，他后来的感情线我也觉得没有那么深刻，所以想着自己重新塑造一个女主角
这一个故事，我希望能保持剧里细腻温和的感觉，希望大家能看得开心[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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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年 我们的夏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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