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连续几日的阴雨，让SBS大楼的空气都带着一股潮湿的凉意。
纪录片《十年后的我们》项目像一辆陷入泥泞的车，艰难前行。
国延秀这边如同精密运转的钟表，拍摄被严格限定在框架内，得到的素材精致却缺乏温度。
崔雄那边则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经纪人具恩浩的微笑防御滴水不漏，连崔雄的影子都难以捕捉。整个团队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这天傍晚，雨势渐大，密集的雨点敲打着巨大的玻璃幕墙。
剪辑室里只剩下仪器的嗡鸣和屏幕的冷光。
林夏正专注地标记一段素材——
延秀在茶水间泡咖啡时，无意识地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台面边缘，节奏与十年前毛片里她解难题时的习惯一模一样。她沉浸在这个微小发现的串联中。
“还没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林夏抬头，看见金志雄倚在门框边。
他没穿外套，只一件深灰色的薄衫，领口微敞，露出一点锁骨。
他手里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的纸杯，眼下是熟悉的淡淡青影，神情带着浓重的疲惫，但看向她的眼神，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疏离。
“导演nim。”林夏连忙站起身，“快整理完延秀xi这部分习惯性动作的对比了。”
金志雄走进来，将其中一个纸杯放在她手边的桌上。
“咖啡”他声音有点哑，目光扫过她屏幕上定格的画面。
十年前青涩的延秀敲桌子，十年后干练的延秀做着同样的动作。
“…又找到了？”
“嗯。”林夏拿起温热的咖啡，一股暖流从指尖蔓延开，驱散了雨夜的凉意。
“虽然环境变了，身份变了，但有些骨子里的习惯，像是时间的锚点，很难改变。”她指了指屏幕。
金志雄没有立刻去看屏幕，他的目光落在林夏捧着纸杯的手指上。
她的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因为专注工作而微微用力，指节泛着淡淡的粉。
他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林夏疑惑地抬眸看他，他才迅速移开视线，端起自己的那杯，喝了一口，掩饰般地看向屏幕。
“观察得很细。”他低声说，语气里是真实的赞许。
“这种联系…是剪辑时很好的切入点。”
他拉过旁边一把椅子坐下，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看清屏幕，身上淡淡的咖啡味道混着一点雨水的清冽气息，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两人并肩坐在屏幕前，讨论着这些微小习惯在成片中可能承载的意义。
金志雄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安静的剪辑室里格外清晰。
他偶尔会指着某个画面，身体微微倾向她，手臂几乎要碰到她的肩膀。
林夏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散发的热量和专注的气息，心脏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跳得有些不规律。
她努力集中精神在画面上，但耳根却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与电子设备混合的味道，却仿佛有另一种微妙的电流在无声滋长。
工作暂时告一段落。
金志雄揉了揉眉心，疲惫感更深。
“崔雄那边…还是老样子。”他难得地主动提起困境，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或许…换个思路？”林夏轻声说，不想打扰这难得的、不那么紧绷的氛围，“既然他抗拒镜头，又讨厌被打扰创作，我们能不能…不直接拍他？”
金志雄挑眉看她，示意她说下去。
“比如，拍他工作室门口堆积的、他指定牌子的空咖啡罐？拍经纪人具恩浩xi每次早上去蹑手蹑脚的样子？拍他交稿后走出工作室，迎着阳光伸懒腰的瞬间？”
林夏的眼睛在屏幕光映照下亮晶晶的。
“用环境、旁人的反应、以及他放松状态下的自然流露，来反衬他创作时的态度和专注。”
金志雄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屏幕的微光，像蕴藏了星河的深潭。
他沉默了几秒，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几乎不能算是一个笑容，却瞬间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
“…”他低低地重复着林夏的话，眼神里多了份深思和欣赏，“有意思的角度。明天跟恩浩xi沟通试试。”
他看着林夏，声音低沉了些，“林夏xi，你的想法…总是很特别。”
林夏的心跳，因他这句直白的肯定和他专注的目光，再次漏跳了一拍。
她低下头，掩饰性地喝了口已经微凉的咖啡，舌尖却尝到一丝意外的甜。
几天后，为了缓解团队的低气压，也为了庆祝郑彩兰的生日，李企划张罗了一次小范围的团队聚餐，地点选在电视台附近一家热闹的韩式烤肉店。
狭小的包间里，烤肉的滋滋声、烧酒的碰杯声、同事们的笑闹声交织在一起，驱散了连日阴雨的沉闷。
金志雄作为导演，自然被推到了主位。
他话依然不多，但紧绷的神经在烟火气和酒精的作用下，似乎松弛了一些。
林夏坐在他对角线的位置，能清晰地看到他偶尔被郑彩兰夸张的笑话逗得弯起嘴角的样子，虽然很淡，却真实。
他挽起毛衣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熟练地翻动着烤盘上的肉，火光映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聚餐时，李企划热情地给每个人倒烧酒。
轮到林夏时，她刚想说“我不能喝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一步虚虚挡在了她的杯口上方。
“林助理明天一早还要去跟拍，给她换果汁。”金志雄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他没有看林夏，目光依旧停留在烤盘上翻动的肉片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李企划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笑起来：“哦！对对对！瞧我这记性！林夏xi明天要起早呢！来，果汁！”
林夏的脸颊瞬间发烫，她低声道谢，接过果汁杯。
那微凉的温度也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暖意。
他记得她明天的工作安排。
聚餐结束时，雨又下了起来，比来时更大。大家挤在店门口的屋檐下等出租车或代驾。
“哎呀，我没带伞！”郑彩兰懊恼地叫了一声。
“我带了，彩兰xi，跟我一起吧？”李企划晃了晃手里的伞。
其他人也各自凑对。
林夏低头翻包，她记得带了一把折叠伞。
“林助理。”金志雄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他撑开一把宽大的黑色长柄伞，伞面微微倾向她这边，“一起吧？我送你到地铁口。”
雨水在霓虹灯映照下连成一片迷蒙的光幕。
林夏抬头，对上他平静的目光，心跳再次不争气地加速。“…麻烦导演nim了。”
她小声说，挪步站到他伞下。
伞下的空间瞬间变得狭小而私密。两人靠得很近，林夏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烤肉烟火气和干净的味道。
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金志雄个子很高，为了照顾她的身高，他握着伞柄的手放得很低，伞面几乎完全笼罩在她上方，他自己的右肩却暴露在斜飞的雨丝中，深灰色的毛衣很快洇湿了一小片深色。
林夏注意到了。
“导演nim，伞…”
她小声提醒，下意识地往他那边靠了一点点，试图让伞能多遮住他一些。
“没事。”
金志雄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低沉清晰，他脚步未停，只是握着伞柄的手似乎更稳了些。两人并肩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偶尔因为躲避积水而靠近，手臂会轻轻擦碰到一起，带来一阵微小的电流和战栗。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雨声和脚步声交织的韵律。一种无声的默契和难以言喻的安宁感，在伞下悄然弥漫。
走到地铁口明亮的灯光下，喧闹的人声重新涌入耳中。
林夏停下脚步，微微拉开一点距离：“谢谢导演nim，我到了。”
金志雄也停下，伞依旧罩着她。“嗯。”他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微微被雨水沾湿的发梢上，又很快移开，看向地铁入口的指示灯，“路上小心。”
“导演nim也路上小心。”林夏道别，转身汇入人流。
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
金志雄还站在原地，撑着那把黑色的大伞，雨水顺着伞沿滑落，形成一道小小的水帘。
昏黄的路灯和地铁口的光线交织，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身影。隔着雨幕和人群，他似乎也在看着她这边。
当林夏回头的瞬间，他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然后迅速转身，撑着伞，大步流星地融入了雨夜的街道深处，背影很快消失在迷蒙的光影里。
林夏站在地铁口，心脏却在胸腔里怦怦直跳，指尖摸到帆布里的折叠伞。
雨夜的凉意似乎被彻底驱散了，只剩下伞下那份无声靠近的温热，和雨幕中他最后那个沉默的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回到狭小的出租屋，林夏打开电脑，习惯性地整理工作日志。
屏幕右下角弹出内部邮件提醒。发件人：金志雄。
邮件内容简洁，只有一行字：
【关于你之前说的思路，已与具恩浩初步沟通，对方表示‘可以考虑’。方案细化稿，明早放我桌上。辛苦了。】
林夏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很久。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冰凉的键盘，嘴角却抑制不住地，轻轻弯了起来。窗外，雨声淅沥，首尔的夜色被雨水洗刷得格外清亮。
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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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那年 我们的夏天（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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