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钟小姐莫要着恼,行六只是想同小姐交个朋友。”行六见钟绮身边并无旁人,故而语气上放肆了许多。

“你这话说得真是新鲜!闺阁素来结交的都是手帕知己,据我所知,六爷家里是以沽酒为生,断没有男子生来就习针织女工的前例,所以,你我结交……不合适。”钟绮寻常哪里见过这种无赖,虽不至于慌了手脚,却也只恨自己今天出门身边没有带个人。

行六虽没有读过什么正经书,但也知道钟绮话虽然说得体面,但里子里并没有给他留几分体面,想着且不说自己跟烟州府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光只刚刚结交的宋公子就够他以后在烟州横着走。正待好好为难一番钟琦,就瞧见从南街驶过来的马车。

那马车看似平常,只是车门一边却悬挂着一盏绫绢灯笼,上面镌了一个“宋”字。

行六素来在某些方面体察细微,格外敏感,看到眼前那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马车,他无端地想起刚刚才达成某种约定的宋公子,多了个心眼儿。

于是也没有了再在言语上磋磨钟绮的兴致,说了句“希望钟小姐下次可不会再拒绝行六”就转身走了。

钟绮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叫行六这般容易就走了,但无论如何能够摆脱这种窘境便是好的。等到看到马车在月白客栈门口停下,从车里下来一位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的老头儿,再想想行六前后的反转,钟绮觉得也许这来人非同寻常。

想着师父先前的话和舅父之前的言行举止,钟绮忽然改了回明月居的主意,也抬步朝月白客栈走去。

客栈内因是已经过了午膳时间,故而楼下除了一个洒扫看顾花草的伙计和坐堂算账的二掌柜再无人走动,一时阳光透过开着的大门和窗户照进来,温暖而宁谧。

钟绮进来时便是这副光景:平常舅父总是外出,自从大翁不在明月居坐诊行医了,家里主要就剩下这间客栈为生了。话虽如此,但行医抓药毕竟是大翁毕生所精,舅父虽未能继承,但却也不是全然不通。

在草药植收一事上,就连师父都自叹不如,论起药理来,大翁要更胜一些。

故而在舅父把月白客栈打理的得心应手之后便接了祖父手里的药草植收,常常不在客栈,有时还需要离开烟州外出寻一些难得的草药。

今日不知道舅父在不在客栈,钟绮正待往后堂走去,就听见刚进门尚不在这里的同福唤她:“孙小姐今日怎么得空过来?”同福见钟绮手中并没有提着寻常来送点心时会带的那只楠木嵌花食盒,想着大约是有事来这儿找掌柜的,因而不待钟绮开口询问,便说道,“掌柜的在后堂收拾前几日刚晒好的草药,孙小姐我带您过去。”

同福早几年在明月居住着的时候做事便显聪明伶俐,后来舅父搬了新宅把同福带走的时候钟绮还遗憾过,如今看来,当初不该只顾着遗憾,应当争取一番把同福留在明月居。

这么想着,脚下跟着同福绕后黄花梨彩绘海棠蛱蝶曲屏穿过后廊便看到了在后院药架旁边拿起一味药草正在品尝的舅父。

“阿舅。”钟绮看到穿着品月①菖蒲雨丝锦的身影,还没有走到跟前便喊人。

“你这丫头,怎么今日有空来舅父这里?是不是林婶儿最近又跟阿父闹别扭了,不过那也不影响你的吃食,谁不知道林婶儿最偏心你!”钟白术说着说着自己倒先笑了起来。

“原以为阿舅是最疼我的,没想到竟然嫉恨林婶儿偏疼我!”

“怪不得曲先生说阿绮嘴上惯不饶人……你这丫头,有些话原本阿舅说来也不合适,但曲先生如今是你的师父,不管在家里如何,也不论曲先生如何偏疼你,你要好好跟着曲先生学,往后不论医术学的如何,你都要敬他尊他。”钟白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越说语气越恳切严肃,倒教钟绮心里无端生了几分紧张。

“阿舅,你说的这些阿绮都记住了,只是阿舅平日里不是最烦这些大道理,总说长辈在小辈长大了以后愈加喜欢指手画脚,最是惹人厌烦,怎么阿舅如今也……”钟绮原本打算开个玩笑缓和一下陡然严肃起来的气氛,却发现阿舅似是为了配合她般,笑了笑,可是钟绮觉得那笑并不是发自阿舅心底的,于是愈加肯定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舅,阿绮今日是从心缘斋吃过午膳以后过来的。”

“怎么今日想起留在心缘斋跟你师父一同吃饭了?”钟白术听钟绮这样说,倒是显出讶异的神情来。

阿绮这丫头,百样好,千样好,自小就懂事不需要长辈十分费心,但唯有一样,她鲜少在有家人以外的地方吃饭。

即便曲临江跟阿父交好,阿绮更是自小就熟识曲临江,印象中阿绮自从拜师以来这是第一次留在心缘斋吃饭。

于是钟白术不禁有些好奇其中缘故:“可是阿绮又与曲先生做了什么交易?”

钟绮听阿舅这么揣测其中缘由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前例颇多,但这次的缘由却与她无关,于是她摇了摇头,思忖再三还是决定直接问阿舅,铺垫太多迂回曲折实在不是她所长,打太极太费心神。

“阿舅,您能不能同阿绮说一句实话,大翁在临周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钟白术其实今天见钟绮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来找自己,就揣测着是不是他上次去随园跟父亲所谈的事情被阿绮听见了,但反过来再三回想,又觉得当时遇到阿绮的时间点和他跟阿父谈事的时间点重合不多,阿绮听见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

及至听到钟绮说她是从心缘斋过来的,又觉得自己今天从在后堂见到阿绮就开始千回百转的一颗心可以放回去了,但临了没想到阿绮杀了自己一个猝不及防。

这孩子的脾性真像妹妹青璃,若是能多像那个人一些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只是在想到那个人的时候,钟白术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个人的不辞而别,想到了那个人的人间蒸发般全无踪影,想起了那个人抛家弃子,想起了那个人让钟家沦为笑柄,想起了那个人让妹妹青璃这么多年没有踏出过十里梨花栈一步,把自己的一颗鲜活明亮的心封印了起来……

想到这一切,钟白术那颗隐忍痛苦的心不禁占了寒霜般染上一些狠厉,只是对面站着的姑娘毕竟是自己疼惜了许多年的亲人,她不是那个人,她只是身上留着那个人的血罢了。

于是钟白术所有的情绪终究化作一声叹息,半晌才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想,阿舅知道你担心大翁,但大翁真的只是因为长途跋涉,身子乏累。难不成阿舅和大翁还会哄你不成?”

“倒不是阿绮不信阿舅和大翁,只是阿绮才从师父那里过来,师父最近也是食不安寝,要不是青岩师弟提醒我也未尝会发觉。”钟绮说到这里,自觉惭愧,声音不自然的小了些许,“阿绮也是再三追问才知道师父是怀疑十里梨花栈出了什么事瞒着他,说千道万总归是担心大翁。阿绮想来想去不明白师父何以做此揣度,师父见我不明白才说是因为大翁拒了他的野钓邀约。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师父也不是会为这样的小事就耿耿于怀的人,但就阿绮了解师父能这样想肯定是有阿绮不知道的缘故。后来我也仔细想过,似乎从我记事起,大翁确实从来没有因为什么缘故推了师父的邀约……”

原来如此,自己和阿父只想着自己瞒过阿绮,没想到倒忽略了别的情况,钟白术想到这里,心里暗自做着打算。

“阿绮有所不知,只是这话我说了你可万不能叫大翁和曲老先生知道。”钟白术十分郑重道。

“阿舅放心,今天这话进了阿绮耳朵,便只进不出,阿绮才不要做那传话筒。”

“阿绮的为人阿舅自然是一百个放心。”

“阿舅,大翁和师父难道彼此之间生了嫌隙?”钟绮见钟白术如此谨慎,不禁开始回忆起最近师父和大翁之间的交际。

“那倒不是,就算有一天阿舅和大翁之间生了不快,闹得父子失和,你师父和我阿父的关系也不会变更。说来话长,阿父和曲老先生曾经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弟,只是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他们的师门湮灭了,阿父和曾经的同门也各个分散,直到十多年前,阿父又一次外出游历的时候因缘巧合遇到了曲老先生……”

“原来如此,怪不得大翁和师父的医书都十分高明。”钟绮想不到原来大翁和师父之间还有这样的关系,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只埋头医书,倒是忽略了身边的亲人。

“是啊,他们可都是从藤花谷出来的人。”钟白术想到自己无意中知道的事,不禁十分唏嘘。

“阿舅,你说什么?”钟白术似是自言自语般喃喃有词,钟绮却没有听清。

“没什么……所以,阿父身体不适不太愿意叫曲老先生知道,若是知道了,你也知道你师父的脾气,你大翁少不了要叫你师父念叨几句,所以……”

“这怎么行,大翁自己就是医者,应当明白讳疾忌医可不好。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吧!”钟绮听阿舅说明白其中缘故,立时三刻就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①品月:颜色词。

今天表现还不错。明天见,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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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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