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钟小姐,不知道你……摸够了吗?”

“嗯?”钟绮看着傅瑾之的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倒是站在一旁正端着一杯茶喝着的广白,闻听此语,眼睛瞬间瞪的溜圆,同一时间便听见身后被茶水呛得直咳嗽的扶桑,广白脸上的神情换了又换,那副表情不知道是庆幸自己喝得快还是唏嘘自家主子今天中了邪似的竟然说出这种浪荡子口中常说的言语。

刚从厨房拿点心过来的阿落不知其然,笑着对广白和扶桑说:“今日茶水与点心管够,不过你俩小声点儿,我家小姐看病问诊的时候最不喜欢一旁有人喧哗。”

广白和扶桑不知道自家主子作何打算,不好妄自揣测,于是点了点头,难得默契的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原来钟绮不解其中意,现下反应过来,且知道傅瑾之的这两个随从都将刚刚的情形尽收眼底,一时间不知道是羞还是恼,脸上腾然生出些桃红来。

傅瑾之自知自己一时失言,于是转圜着:“我是说,不知道小姐有没有从脉象上看出些能够尽快诊治好在下多年宿疾的法子?”

“你这病我之前同寒山子了解过一些,现下从脉象上来看,真如寒山子所言,老先生诊治的结果分毫不差。”钟绮低头收拾着东西往药包里放,等感觉脸上的热与不自然渐渐褪去,她才抬头继续同傅瑾之说着,“不过听寒山子说,现下各种药草皆已配齐,只差一味药引子,同入药的法子。”

“正是。”

“不过以你的身份,要什么药引子差人去寻便罢了,何故自己亲自出来,且听闻公子一行从锦官城离开,一路顺流而下直奔烟州……难道?”

“小姐聪慧过人,非是钟老先生自夸!”傅瑾之听着钟绮话有余意,当即便知道钟绮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了,于是略一扬眉开口称赞着。

“大翁对我,确实偏爱了许多,让你见笑了。不过,原是公子叫我不要生分了,怎么现如今却也一口一个‘小姐’的喊?”钟绮想着这人先前莫名其妙一句话,倒叫自己红了脸,于是听见傅瑾之说话,转了转念头,狡黠一笑笑问道。

傅瑾之心里略一窘迫,但脸上没有显出分毫来,坦然提议:“我知道小姐名讳,只是直呼名讳多少有些失礼,若不介意的话我同寒山子他们一样唤你‘阿绮’可好?”

“自然可以。”

在钟绮的记忆中,身边相熟的人都唤她阿绮,小时候跟着大翁在明月居行医的时候,很多相熟的病患也是这样唤她的,现如今在心缘斋,相熟的伙计和邻里也是这样叫她的,因而乍然听到傅瑾之这样叫她,钟绮除了那一瞬间的心底赧然外,并无半分不自在。

两个人不知不觉相谈甚多,钟绮虽然生为女儿身,钟家阖府上下素来对她疼爱宽和,但从大翁试着放开手让她带着仆从一众独立支撑起明月居的时候就曾语重心长诸般教导:大翁教导她出门在外,多要与人为善,但万不可交浅言深,此为出世处事第一要与第一忌。

大翁的教导言犹在耳,句句清晰,但不知道为何见了傅瑾之,钟绮总觉得自己有些不能自控。

这般想来,她又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够矜持,但身为烟州姑娘,矜持这种小家碧玉的行头她素来是不甚在意的。

罢了,罢了。

正待柔肠婉转之际,发现门外的雨不知道何时停了。

明月居是十里梨花栈虽然是宗同一家的屋舍,但十里梨花栈遍植各种梨树,这个季节是此处梨花开败,更有别种如梦似雪,这明月居却装点的像是别家院落。

前院院墙与外街相隔的花窗旁边那棵高大的泡桐树花开如盏,树下生着一簇蔓生植物,攀附着泡桐树绕进了左边屋舍上面的瓦当。青瓦红花,甚是活泼恣意,又别带几分雅趣。

靠近正厅的廊下种着一颗芜梦。这芜梦是烟州特有的植物,说来也是有趣,这芜梦听名字,应当是花开缥缈似梦,花落寻觅如烟,难寻难觅,呜呼一瞬。可这芜梦花似乎偏要与这名字反其道而行,芜梦花开,昙花黯然,彼岸失色。

这明月居比起十里梨花栈,更有生气,傅瑾之如此想着。

但到底身为外客,不好多留,于是拿起茶几上的那只天青色海棠釉杯喝了多半杯茶水后,便起身告辞。

“今日叨扰了。”

“客气了,还该是我要谢过你才好,谢你替我捎来这炙鱼。”

“原来是鱼干儿,广白之前见个个都是封的严实的坛子,还以为是好酒。”

“这你有所不知,说句不算夸大的话,若要喝好酒,我在哪里酒就在哪里。但要说这炙鱼,全天下谁做的最好吃我不敢说,但整个烟州城无有一人的手艺能比得上我大翁,便是阿舅的月白客栈潘师傅的手艺也不行。”

“钟小姐,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好吃的人?”广白跟在钟家小姐和自家公子身后,耳朵里没有落下两个人说过的一句话,哪怕一句毫无信息量的话,原本打算做个哑巴,但素来好吃的他,自从听见“炙鱼”两个字后耳朵就肉眼可见的支棱了起来。

“医者也好,小姐也罢,不过是俗世里则个身份,说到底穷也好,富也罢,有身份有地位也好,普通百姓也罢,活在这微尘与烟火世间,最重要的除了被爱与爱人,少与愁怨纠缠以外,除此而外,多些雅量与雅趣便是活着的最大乐趣。”

“您这番说辞倒是新颖,只是广白不明白,要说这大雅之事当是什么焚香、莳花、弹琴、赏月、听雨,诸如此类。论来最最俗常的便是这吃之一事,怎么到您这里反而是极为悦心悦耳之事?”广白觉得钟绮这番言谈与他在锦官城接触的那些高门贵女品评的甚是违和,于是到了门口还欲问个究竟。

“广白!”倒是一旁的哥哥扶桑及时制止了广白有时候莫名的“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奇心。

“钟小姐,胞弟性子顽皮,还望勿怪!”说着便是躬身一揖。

钟绮原本也没有放在心上,况且正说到热络处,见广白好奇,但看天色已然过午,先前傅瑾之一行已是被大雨耽搁了个把时辰,想来他们此行出来一定不单单是替大翁给自己捎几坛炙鱼。

顺水推舟,捎来炙鱼只是举手之劳,恐怕打探信息,寻找物什才是目的。

先前在前厅把脉的时候,钟绮暗中查看过傅瑾之的面色,虽然现下皮肤上还没有显露什么,但钟绮行医多年,且师从曲临江从他那里寻了很多医圣典籍细细读过,虽然人们常说纸上谈兵,但钟绮自问从故纸堆里学到的东西在实际诊治中帮了她很多很多次,帮她很多次寻得妙门,研得秘法,从而救治了很多命悬一线的伤者,还有几例诊治开方算得上是起死回生。

傅瑾之得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而是中了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丧胆的蛊毒。

具体是什么蛊毒,钟绮还说不上来,不过早年随同大翁在明月居看诊的时候,钟绮记得遇见过一个病患,那人当是自称求治无门,听说烟州城有一位钟老神医,便来求个解脱。

那人来时说的话钟绮约略还记得,说是随钟兰怎么治都行,反正已是死马当活马医了,若能治好便真是神仙在世,若是治不好也是她命里该当遭此一劫,命数已定罢了。

钟绮之所以时隔经年还能在见过的千百人中记得这人,是因为这人来时形容枯槁,却四肢臃肿,脸上的皮肤完好,皮肤下却生着如藤蔓般鲜活灵动的疮疤,见着胆寒,无不变色。

“姑娘,你……你怎么耽搁至今?”大翁似乎浑然不觉来人形容吓人,也不嫌弃她皮肤败坏入目丑陋,替她把过脉后大翁开口涩然,和悦问道。

“所以,我是没救了?”那人黯然无神的眼睛在听到大翁的话以后,倏然亮起,但如萤火,猝然又灭,不过倏忽。

也是那时,小小的钟绮便心中感念,这人虽然总说心已死,不强求,但若还是在求医的路上,还能生出一份想要被救治的念想,那便是心未死,尚有一息在心。

为人医者,为天下医者,为百姓医者,最期望的便是使这些心中尚有一息在心的病患生生不息。

自那以后,这便是钟绮最大的理想。

也是自那以后,钟绮心中便深深地埋下了这颗想要把医术学好学精的信念,也正是这份念想让她能在母亲屡次的反对声里悄然生长,如藤如蔓,蔓延千里。等母亲再发现想阻拦的时候,她已经入爬藤,盘根错节,分不开,斩不断。

后来,大翁开了一些汤剂,着药铺里的伙计煎好以后送给了那人。伙计觉得那人相貌渗人,不欲也不敢接近,钟绮便悄悄接了这个差使。

临送别时,那个姐姐跟她说,她叫碧落。

“小妹妹,谢谢你。”

“姐姐,你不要灰心,我大翁医术可好了,她一定会将你医好的。”

“傻姑娘,姐姐……姐姐不是得了病,是中了蛊毒,这蛊毒深入皮肉,入骨入髓,便无药可解,药石难入了。”

“姐姐……”

“是我蠢笨,爱错了人。”后来那人还说了些许话,但那时钟绮还小,许多话她还不太懂。

印象中,那人很伤心,很伤心。

阿瓷:其实,动心动情,不能自控,何止阿绮一人?我也一样。

阿绮:所以,你还喜欢他?

阿瓷:嗯。

阿绮:那何为动心?

阿瓷:你约略已经动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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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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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宴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