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在芳华院的日子,就像在刀尖上跳舞。二等丫鬟的活计不轻,还得提防菊青那伙人随时甩来的暗刀子不过。
但只要抓住一丝空隙,她就往张大夫的小院里钻。
这天正在院里心不在焉地打扫积雪,虎头忽然从角门那边探出头,神秘兮兮地朝她招手。千雪心领神会,找个借口溜了出去。
刚踏进张大夫那熟悉的小院,就见虎头正搓着手跟张大夫闲聊。张大夫撩起眼皮看见她,哼笑一声,“哟,小丫头片子?虎头跟我说了,你除了惦记我的医术,还惦记着学两手拳脚功夫防身?心够野啊!”
千雪笑笑没接话,这段时间相处,她和张大夫熟络不少,老头儿虽然嘴上毒,但她干活实在,有时遇上特别难的,老头儿心情好了也会点拨一两句。
虎头赶紧接上话头,“千雪妹子,你托我的事我没忘!可我小叔说了,你如今在内院伺候小姐,身份不同了!外院那些护院都是大老爷们儿,哪能随便见面?男女大防可不是小事!”
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带着点兴奋,“不过我小叔路子广!给你打听到城外苏家武行!他们那儿有真材实料的女教头!手上功夫硬得很!专门教大户人家女眷防身的!你要是真有兴趣,我帮你搭线问问?”
女教头?!千雪眼睛一亮,这简直是瞌睡遇到枕头!她立刻点头,“好!虎头哥,你帮我问问看!每个月告假的日子,或者休息的时候,我应该能抽出时间去。”
“得交束脩的!”虎头提醒。
“银子的事你别操心。”千雪从贴身的钱袋里点出几小块碎银子递过去,“这是束脩定金和你的跑腿费,不够我回头再补。”虎头帮她甚多,她从不吝啬。
虎头掂量着银子,脸上笑开花,“痛快!妹子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保管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等我信儿!”他拍着胸脯保证完,一溜烟就消失了。
千雪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踏实不少,被踢出采买处又如何?学本事的路,谁也拦不住她。张大夫在她身后,又哼了一声,听不出是嘲笑还是别的什么,但没再阻拦。
刚闪进芳华院后门,菊青带着两个小丫头就堵了上来,阴阳怪气。
“哟!千雪姑娘可够忙的!出去这大半天,是采买处活儿还没交代完呢,还是冯娘子又有新‘教导’了?”旁边丫头噗嗤偷笑。
千雪眼皮都懒得抬,直接问菊青,“四小姐可在里面?”
她这两天已经摸清芳华院的情况了,她可不想在这里当个扫雪的丫鬟。
菊青一愣,随即夸张地捂嘴,“呀!这就急着去找小姐诉苦告我们的状啦?快去快去!瞧瞧小姐会不会搭理你!”讽刺味十足。
千雪二话不说,绕过她往正屋走。
“她还真敢去!”小丫头惊了。
“怕什么!”菊青冷笑抱臂,“等着看她吃瘪!四小姐能听她的?”
正屋里,四小姐懒洋洋靠着熏笼看话本,听小丫头传报千雪求见,有点意外,“她找我?让她进来。”倒要看看这硬塞进来的丫鬟想干什么。
千雪垂眼进来。
“什么事?”四小姐语气淡淡。
千雪抬眼,目光平静,“奴婢有些要紧话想单独回禀小姐。”声音不高,但清晰。
旁边侍立的大丫鬟锦书立刻竖眉,“大胆!四小姐面前你敢挑三拣四?有什么事直说!”
四小姐眉头微蹙,看了锦书一眼,还是道,“锦书不是外人,你说吧。”
千雪立刻弯腰,“奴婢无事可禀,奴婢告退。”动作干脆,一副等四小姐同意,她扭头就走的模样。
四小姐愣住了!
锦书更是气急败坏,“放肆!你……”
“锦书,”四小姐突然开口打断,眼神莫测地盯着千雪,“你……先出去。”
锦书瞬间瞪大眼,脸上全是错愕和不甘,“小姐!”
“出去!”四小姐声音不大,却带上了主子的威仪。
锦书狠狠剜了千雪后脑勺一眼,不甘愿地退出去了,轻轻关上门。
屋里只剩下两人,四小姐坐直身体,看着垂手而立的千雪。
“行了。现在可以说了?”
四小姐手指轻轻敲着熏笼边缘,等着千雪开口。
千雪抬起头,目光直视四小姐,语气平稳,抛出的第一句话却像颗炸雷。
“奴婢想当四小姐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呵!”四小姐忍不住嗤笑出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凭你?”
千雪丝毫不退,紧接着往下砸,
“奴婢本在采买处,是大夫人的人。被塞来您这儿,是有人算计,想必四小姐你也知道。”她语速很快,抢在四小姐发怒前,“可您要了我并且对我委以重任,不就等于表明了想亲近大夫人吗?”
四小姐眉头猛地一跳,终于认真的看了看千雪。
千雪迎着她的目光,话更直白也更锋利,“黄姨娘待您……真的够用心么?您的婚事,说到底,最后拿主意的可是大夫人!”
“婚姻,是女人第二次投胎。这次,多少能自己挑一挑。”她盯着四小姐有些震动的脸,“黄姨娘对您的前程不上心,可夫人在意啊!您亲近夫人,夫人能不念您这份好?”
“奴婢初来府里就能进采买处得冯娘子看重,”她话锋一转,带着强烈的自信,“您觉得奴婢只是个靠运气的草包?奴婢敢保证,若真心认您为主,定当全力以赴!”
她不等四小姐反应,矛头直指核心痛处,“您看看芳华院!锦书姐姐只顾着守着大丫鬟的位置,可底下都乱成什么样了?二等那几个,春华菊青她们,成天勾心斗角,眼睛只盯着那点蝇头小利!您进门那天廊下那些人,不是看戏就是偷懒!有几分是真心实意为您打算?”
她深吸一口气,放出最后也是最有分量的话,“您是打算带着这样一盘子散沙、各怀鬼胎的‘陪嫁班底’,嫁进别人府里当正室?只怕到时候,这些人不光帮不上忙,还要给您惹下天大的麻烦!”
话音落地,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熏笼里炭火燃烧轻微的噼啪声。四小姐脸上那丝轻蔑嘲讽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动和一丝被戳破隐秘心思的惊怒!她死死盯着站在下方的千雪,胸口起伏不定。千雪却不再言语,只是微微垂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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